哈维尔与西斯水火不容,他们麾下的组织亦然,白教与学院总是互相敌视,追求道德者与超越道德者终究无法兼容共处,更遑论学院之徒总是口出颠覆之言。
如今,先知哈维尔已随葛温王消失在世界边源,就如同罗德兰的命运般淡出时空。然而当信仰脱离初衷、崇高之神化为传说之时,受葛温封印的西斯却仍持续着牠那狂妄的渎命之举,牠存在于魔法秘徒的口耳相传、牠的爪子依旧在人间探索可用得素材,千年以来,那条狂龙疯狂未减半分,西斯一心一意想脱离那身无用的皮囊,然而如今牠连研究的意图都成了借口,那条龙只想要知识,牠贪婪无尽,一如灵魂之物深邃无底。
*
‘傻小子,你已经自由了。现在,好好听着——听清楚了,我接下来打算安排你到威尼托当个石匠学徒,那是个好出路,以后……’
‘石匠?’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兄弟……然而请听听我唯一的请求,我希望你活下来……’
‘你不能让我当个懦夫!’
‘怎么?难道安逸会让你看起来很窝囊吗?不会的,傻小子,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情会让你失了颜面……况且,战场上没有你想象中的勇气与信念,胜利、失败、好坏善恶……那些都不及一餐温饱。’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莱特,我——’
‘以鲜血换取一袋麦粉,以仇恨与罪恶取得几枚金币……耗尽所有,只为了得过且过,一日换一日。我们早就已经没得选择了,你懂吗?但你不是……你不能牺牲掉自己的未来,绝对不行……’
‘我——!我……我早就没有未来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尝试。当一个屠夫有什么好的?你以为拿了武器就能当英雄吗?战场上没有英雄,更不用说那些天方夜谭的自由……你的想象全部都是幻影。’
‘够了!我曾是该死的索尔隆德第六师第二中队的轻步兵,你所讲的都是我早就听过的废话!全部都是!但那又怎样……我的人生就是战场,我活着就是为了当一名战士,像个弗雷米莫人……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我的未来就是你,而现在,我就决心要向你学习,我想知道你看见的东西……我想要变的更你一样,像个真正的战士!’
‘为什么?难道你就这么想折磨我吗!’
‘对,我就是想折磨你!’
‘……呵……呵呵呵……’
‘别想抛下我,我正盯着你——盯着,你跑不掉的。’
‘……好、好……那你就跟过来吧,我会把你锻练成一名出色的狂徒……现在,你已经没有后路了。来吧,让我们去见见新家人,弗蓝!’
睡梦中,我看见一个小男孩,一个瘦弱又天真的小奴隶。
他是谁?
……呜……我又是谁?
*
(嗡嗡————)
不知不觉间,那时刻又来了。铁闸外的鸣声回荡在空廊中,它反复重迭、又重迭,最后声音将汇聚成巨大的低吼。虽然说是巨大,但对于耳朵仍是如此微不足道,此时,笛响振动了我的脑袋与身躯,像是想引诱我产生什么变化一样,而铁闸上沾附的晶体也正随之起舞,那些东西似乎因低鸣而增长,尽管细微,但我注意到它们的退涨,如雪花盛开又消融……依附在我身上的水晶也一样,它们在钻动,随着声音的到来而活跃。
偶尔我会好奇地往外探视,但我只要在门边待的太久,浑身滑溜的蛇人狱卒便会威吓我,拿着那把厚重的大刀在铁闸上敲敲打打,接着,它会吐出蛇信,威吓着要我退至牢房的最末端;于是,来来回回,为了看清此处的地势我不知花了多少工夫。
这里似乎是个书库改建的牢房,巨大的玻璃穹顶渗着天光,有些书架空了出来、地上到处都是书页残渣,有些书架则直接打通改建成了监牢,那里头关着的不知是什么样的生物,有的像人、有的连动物都称不上……而我就是其中一名囚犯。
每当笛声响起,在我周遭便会有东西响应着它,他们或哭泣、或低声哀嚎,来自喉咽的空无呢喃与之和鸣。那些声音混杂不一,比起广场中吹奏的单调音色,他们痛苦又疯狂的声音让我濒临崩溃……不协调的妄念,它甚至一度想让我起了自缢的念头。有时我会要他们闭嘴,于是像个病犬一样高声吠叫,我的声音远远胜过书库中的任何东西,但那些哀鸣只会越来越明显,一丝丝、一丝丝灌入心头,宛如铁线在肉中缠绕。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几回,我的吠叫声逐渐地转为低喃,就如同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一样,最后,我这一介活尸也随笛声而歇斯底理了起来,又哭又笑……不!我没有情绪,我只是装着哭笑罢了,因为我不过个受困于不死诅咒中的活尸罢了,是没有灵魂的怪物。
啊……我到底是谁呢?梦中的那些人又是谁呢?
(嗡嗡——……)
‘我们接着要去哪?’
‘下个战场,弗蓝。’
‘我以为你会接受他们邀请。’
‘如果有人想送我块地,那我肯定会留下来的。怎么,你就这么想停下来吗?别傻了,他们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把我们当成伟人,当作神经病还差不多。’
‘我才不想成为什么伟人……我是战士,跟你一样的战士。然后也是佣兵,一个出色的雇员,像你一样。’
‘嘴巴这么甜,老爸一定很喜欢你吧。’
‘他比较想要他的长子……’
‘不过现在他一个儿子都没有了,哈!’
‘从你口中说出这些话感觉可真讽刺啊,莱特……’
……
我叫莱特?
索尔隆德、弗雷米莫……也许……我是莱特?某个战士?
呵呵呵……就算不是,也相去不远了吧?好怀念的日子,那是我生前发生的事情吧?好想再回去一次啊……好想再晒一次阳光、再喝一口清水……好想再次拿着大剑在战场上奔走,毕竟那就是我的天职。所有的弗雷米莫人——所有的同胞们,大伙都期盼着战死沙场,我也不例外,好像除了黑烟泥血外再也没有归处之处……不过,事实如此。对吧,弗蓝,你我都感觉到了自己与世间格格不入,因此才会毫无顾忌地走上这条路吧?那是我们此生的唯一……没得妥协。
可是我不像你想得那么坚强。有时候我也会倦怠、感觉彷徨,我总是告诉你,我想成为地主,可是事实又如何?事实就是,那只是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在无数次在中幸存后,我身上的伤痛麻痹成石、也沉重如石,如果能背弃这条血脉,我可能早就卸甲归田了……但隐隐约约中,我听见祖先们的呢喃声,祂们的咒缚跨越千百年,追着血缘将我们困于血海之中,祂们让自己的孩子们睡不得、行不安,那些王八先祖将自己的后代卖给了战神,如今我们也随战神一同成了荒野幽灵,永世徘徊于生死夹缝。
(嗡嗡————)
……烦死了……
……可恶……
(嗡嗡——……)
……不、不!
我才不要在这里等死咧!一定有什么对策吧,我在战场上打滚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的笼子都逃不出去?莱特、莱特兄弟,你不能在这边打盹啊!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离开?
啊,让我走一下,也许绕一绕应该就会有办法了——绕啊——……
“嘿,你们会不会说话吗?但至少听得懂人话吧?”我牢门外高大的蛇人狱卒说:“我快无聊死了,你们呢?想不想听我说个笑话啊?”
……真的?你理都不理?
“真是群难缠的听众,好吧,让我想想……一则关于,关于狐狸的笑话,”我看见狱卒的腰间挂着一串钥匙,看来那东西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小狐狸、哀哀叫,牠说:‘老天爷,我快撑死了!谁来帮帮我!’……这时路过的好心兔子开口就问:‘你吃了什么东西,怎么会撑成这样?’……你猜,接着狐狸怎么回答?”蛇先生乖乖,就这样继续站着吧,别理我,“牠说:‘唉!就是你阿!’,啊——!”
“嘶嘶——!”
“好,别激动,我闹着玩的,老实说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我悄悄退了几步,接着又放大胆子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