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我们在等着彼此。
黑暗中的虚影逐渐升起,悬浮的骷髅在脚落蠢动。须臾,厚重的足音随骷髅而来,发黑的厚刃擦过枪身。
(唰锵!)
他们穿着仿着骨骼外貌的黑色盔甲,手持黑剑与无形之盾,那些人形之物带着黑色的兜貌、脸上带着一块骷髅面罩。是吸魂鬼,水中也只可能剩下那些怪胎了。深渊的吸魂鬼在因我的到来而苏醒,他们的眼凹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辉,但却又不全然只拥有纯粹的欲望,吸魂鬼会思考、会变化战略,他们是真正的士兵,只是作战的意义全都是为了自己……看着他们的自由、他们真实的影子,我枪头也随之起舞,双脚不听使唤。金属声响传过残垣断壁,大伙开着一场盛会,小隆德因我们而活络、火花闪耀了沉寂的死亡。这场战斗肆无忌惮,我们疯狂地撕咬着,为了彼此的灵魂大打出手,像群疯狗……我们就是群疯狗!
漆黑如山的怨灵正为这场舞会放着烟火,隆隆的冷光与我们的战场相随,白色的亡灵偶尔会过来舞上一曲,但总是很快就出场了。
一路吵吵闹闹,不知不觉间我已来到了塔之桥不远处。
此时英果德已经等在桥前,他拿没有动作,只是出声要我靠近些。
等我走近后,他问:“找到了吗?时间已经不多啰,年轻人。”
我给他看了从巨狼身上取得的戒指,英果德看了后便点点头,接着又说:“是誓约之物……很精准的答案,这东西比起任何秘诀都要确实的多。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话一说完,封印者高举手杖,剎那,灰雾自残骸中悠悠升起,英果德号令了小隆德的某种东西筑成了壁垒,没有东西能闯入雾墙中、也无人能离去。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深渊是人心之毒,它会诱惑你、摧毁你、让你成为欲望的奴仆,这一路你所见的吸魂鬼都曾是高贵的骑士,但身体再怎么强大,人类的心却永远都是脆弱的。”
我回答:“我一心只为火焰。”
“很好。来吧,将信物戴在姆指上,你必须统御深渊而非受深渊引导,抓紧你的银枪,它是你最忠实的伙伴,黑光与毒影都跨过不了它勾出的轨迹,”英果德喃喃着告诫与祈词,“升起的你灵魂之火,王的继承者,让光芒与你同在,但愿最深的黑暗也碰触不了你的心灵。虽然黑夜似故土、死亡如蜜奶,但深渊之语只是道虚伪的休止符、是放纵生之美德的谎言,它想要我们停下脚步与世界长眠,然而存在于世的我们只会随时间不断前进,天理循环、永不止息。现在,去吧,如今你就是漫步深渊者,继承英雄亚尔特留斯之名跨入深渊,矢志讨伐深渊魔物!”
最后,英果德给了我一片小小的骨片,他说他期盼着我凯旋归来,接着我遵循自己的意志走过狭桥、跨过门洞,后头一无所有,只有一道梯子向下延伸,长之又长的螺旋梯朝深处钻凿,但一直到了终点也没能触及黑暗之底。
于是我跳了下去。
*
黑暗。
*
‘不要抗拒,让它们悄悄地离开,老弟。’
‘那些东西已经来第六次了……在服丧结束前,我们要一直看着它们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我们多得是这样无聊的工作。既可怕又无聊,但钱很多。’
‘这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只是祭品,前辈,他妈的陪葬品!’
‘战士本来就与死亡相随,况且你得知道这个工作的副产品有多么的重要,实际上,参加这场盛会的人心中想的都是来自伟大死者的赠礼。’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只是想看我下破胆的模样对吧!’
‘要是我说了你还会过来吗?’
‘我绝对会,前辈去哪我就去哪,但前题是你对我说实话!’
‘自己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遇到事情才在这大呼小叫……老弟,你以为自己能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吗?’
‘要我一直跟着你,我不如去死算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就跟下一批死神们开口吧。嘘,小心,它们要来了……’
……黑暗与死寂。我们是受死亡祝福的小人物,而死亡就像深渊,温暖又甜美。
回忆消失在深渊之地,此时我的身子飘荡在无声黑雾里。那里不像个深洞,它的宽大永无止尽,而且说是黑暗也不尽然,因为我看的见自己的身子,银枪与甲冑闪耀如日。
坠落、坠落,我感觉不到速度,然而脑子却明白有东西正在将我脱入地下,只是缓慢又温和,我正被深渊吞食着,让永恒与虚无轻轻咽下。
过了不知多久……此时,我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光点。光点逐渐成形,像位女性,她的一身衣裳有如术士,手持的拐杖像从叟老的大树上拆下来的东西。最后,当我与她齐高时才发现,原来她是个灵体,紫色的三角帽与老旧起毛边的裙襬在深渊中流动,那位女性似云雾般混沌不定,但我知道她不是敌人。
“嘿,这里的日子过得好吗?”我问。
那位女性回答:“如果你定义的好是没有人打扰,那倒真的挺不错的。”
她很幽默,朴拙的脸蛋下藏着说不出的精明。“我们会一直掉下去吗?”我又问。
“我们没有坠落,只是地面还没追上来。”
“别打哑谜了,小姐。”。我把枪收在左侧,并说:“我是弗雷米莫的无名氏,请问尊姓大名?”
“我是夜幕的贝缇丽丝,很高兴认识你。”
“老实说,我觉得我们的对话好像有点自然过头了。”
“你不喜欢自然吗?我以为咒术师都喜欢自然。”
“真有趣,我不知道该回答你什么才好——是的,我是咒术师,好吧,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让我来点个灯吧,你说如何?”
“不,还不是时候,”贝缇丽丝拉着我的手,“现在它们还没发现你,漫步深渊者,我们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行。”
在这段不知算不算移动的路途中,我又问:“我从英果德的口中听过你。所以,你死了吗?”
“你可真会跟死人打交道啊,无名先生。”她没有回头,可是我听得出来她似乎被我逗笑了。
“我去过一趟墓穴,那里的死人骨头还会主动跑来跟你谈聊天咧。”
“很高兴你能习惯这些事情,看来你已经历经不少风霜。”
“还过的去,至少现在已经很少有东西能让我害怕了。”
贝缇丽丝调整了一下帽子,并说:“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现在呢?魔女小姐?我们就要一直走下去吗?”
贝缇丽丝没有回答我,她只顾着往前奔跑。如果她是在奔跑的话。等到了某个地方,那位魔女突然停了下来,她说等一切就绪,我们就要展开一场硬战了。贝缇丽丝解释,她在这段漫长的光阴中无法击垮那四位落堕之王,可是她解答了深渊的本质:最初亚尔特留斯不能杀死四王、小隆德只能以水淹为结局,那是因为那四位君主与深渊相连,它们因深渊信徒而获得灵魂与人性、因深渊的本质而不失能量,但在这段光阴中,没有灵魂、也没有人性,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永无止尽,深渊所能给予的帮助也只是保住那些魔物的形体罢了。
后来,她也寻获了四王的主体——胜利的信号早已在此地沉寂多时,现在,她只欠一位勇敢之人随她一同奋战。就在这时候,我终于出现了。
我什么都还没回答,魔女又带着我往前走了,这次我们的步伐变的谨慎,行动似乎更缓了些。此时,她又呢喃着,在漫长的光阴中,她总是在自责着自己不自量力,为了仇恨而登上罗德兰、却忘记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她虽能漫游黑暗,却让黑暗的本质所误导,最终迷失在深渊汪洋中流离失所;然而,如今,旅行总算接近了尽头,她笑着说,是时候该开始另一段旅程了。
我问她,她仇恨着什么,而贝缇丽丝则回答:命运。
因为命运令她的国家消失、命运令她不得不走上罗德兰,一切都是那么的愚蠢,而愚蠢的命运又让她永远无法击溃伤害自己家园的恶魔。她恨极了命运阻挡着她的旅程,但现在她又渴望着我是命定的讨伐者,一切苦难都将因我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