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芙拉姆特,也许叛逆就是人类的天性吧。
今日的小隆德只是一个大水池,无法消灭的恶鬼与无辜百姓们一起被大水给淹没;这处鬼城没有火焰,它只是个阴森森的厄运之源。后来,我在此岸处绕了绕,没多久我就遇上了死胡同,崖前的螺旋梯没了前路,高耸的断层直通深水;此时,我探头一看,混浊的水中还隐约能看出建筑物的轮廓,或者死人、幽魂,水并非因垃圾而混浊,我知道里头藏了可憎怪异的存在,白色的鬼影与骷髅顺着微乎其微的水波而动。
寒风骤然涌入,这里有的不是安宁,而是极度的怨气与混乱。我退的几步,再看看远方飘荡的白影……此地尽是诅咒。
(‘嗯……’)
——!
(‘唷,这可真不寻常,你没丢了脑袋,更重要的是,你是自由的。在这块土地里……好吧,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从残阶回过头,我发现声音来自一道圆塔上的铁窗后,在那塔内待着的是一位年轻人,样貌清秀但气质却比想象中还要粗旷,感觉上他并不只是个学者这么无聊。
我问:“你是谁?”
“我是彼海姆的李凯尔特,曾是一名魔法工匠,但现在看看我,你能相信吗?”
“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呢?”
李凯尔特盯着首中的小书本,并说:“这回答真出乎我意料,诺亚尔隆德的银骑士先生。”
“不,我不是诺亚尔隆德的银骑士。”
“我知道,但你现在穿着他们的衣着,就跟古籍上纪录的一样……也许你会喜欢这种称呼也说不定。”他阖上了书本,一双憔悴的眼睛盯着我。
“虽然我拥有这身装备,然而我永远不会是他们。但假如你非要找个方式称呼我,就直呼我无名吧。我是弗雷米莫的无名氏。”
“好吧,无名先生,刚才真是失礼了。”
“李凯尔特,你待在这做什么?”我探头看了他房间后头的小门,接着又问:“你也被某种‘奇迹之力’给困住了吗?”
“不,别担心,我只是没逃脱的念头,这里很安全,况且,事实上我也没办法穿越那群活尸离开此地,”他叹了口气,“虽然,我必须承认,这个做法并没有让我获得太多好处。”
“我可以救你出去,你觉得如何?”我说。
“救我?”李凯尔特惨笑了几声,接着又说:“为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吗?”
“我只是想要帮助你,朋友。”
“不!”。他的反应吓到了我,李凯尔特像着小老鼠一样吓的惊魂未定,随后,他立即又恢复了镇定,并说:“我说,不,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而且,我不相信你,毕竟你是一个弗雷米莫人。”
“你竟然还知道这地方?”
“谁不知道那个鬼地方,古怪的索尔隆德之奴……你们和其它几个弱小的国家一样,都太过自己为是了!竟然以为团结起来能反抗白教的统治……跟彼海姆求援?你以为彼海姆就一定得帮助你们这些异教徒吗?”
“那是……”
“你们就像风暴,卑劣又无情,你和你们的军队是尼特的爪牙,残忍又令人作恶……你是一个弗雷米莫人,出卖了自己又背信于约定,我怎么能相信像你们这样的反叛之民?”
“现在它已经毁了,你高兴了吧!”他激怒了我,但他说的都是事实……那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是一个弗雷米莫人,但我们不是你们口中的肮脏匪类……我们也是人,想要活下来的无辜人。”
“你们的血缘中没有无辜这件事,米莫之民,所以你才会……”突然,李凯尔特笑着说,“但我们又有谁是无辜的呢?追根究柢,人类的祖先都犯下了背信之罪,照这样来看,我确实也没资格说你们……”
“现在讲这些也没意义了,朋友,那些都是活人的事。”
我俩陷入了沉默,直到我又开口问了李凯尔特:“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你能到上头享受新鲜空气,那有草地、有阳光,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团篝火!”
“那是你的世界!在我的世界,祭祀场只是另一个妖魔之地……我不需要离开房间也能知道,在我的世界里,人们口中的传火之地依旧是一片混乱。”
“它发生什么事了?”
李凯尔特双眼低垂,看起来十分疲惫。“上一位防火女死了,但新的防火女却尚未到任……篝火熄了,我们的祭祀场已经失去了庇佑平安的神力。”
“上一位防火女?新的防火女?李凯尔特,你的意思是罗德兰一直有人观察着吗?”
“说观察或许还太好听了些,实际上白教之徒只是每隔一段日子就遣人将那些可怜人的带到罗德兰,不凑巧的是,我没赶上那个好时间。”
“但你怎么能笃定现在的祭祀场依旧像你想的那么混乱?”
“你又要怎么证明我的世界已经安全无虞了?”
“……唉,如果你想待着就继续留在这吧,我不跟你瞎混了。”
“等等!”。我才踏出一步,李凯尔特就叫住了我。他的神情恐慌,早先的平静已消失无踪。他问:“你……你要走了吗?”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朋友。”
“呃,你有没有需要修理或锻造的装备呢?好歹我也是个工匠,这点事情难不倒我的。”
“我认识个更‘老练’的工匠,李凯尔特,他就住在‘有篝火保护的’地方。”
“好、好!对不起!这段时间让我太紧张了……我只是不愿相信,竟然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刚才,刚才我说了很多气话,但那些都是无心的……也许你真的不如我所见的弗雷米莫那般残暴冷血,只是我得花点时间适应一下。”
“没关系的,弗雷米莫那个鬼地方就是这样,李凯尔特,我早就已经明白了。”
他尴尬地笑着,并说:“你的心胸远比我想象的要宽大。”
“面对一个死去的场所,再多的愤慨又有什么用呢?”
但后来李凯尔特依旧不愿离开牢笼,他说自己只是希望有人陪着、或有事情能分分心。那位工匠说,在这个小地方里,没有疯狂的伙伴、没有危险的过客,他就是主宰,然而一旦出了房间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在外面他得面对一个无比广大的世界,充满恐惧与活尸的罗德兰——假如不死人必须一直活着,直到意识消亡为止,最后甚至得加入那群可怕的活尸群中,那么他宁愿选择一个好的葬身之地默默消失,这样至少还能留点尊严。
那个人确实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但不光是说话,他还顺便帮我把手上的枪给修整了一番。李凯尔特一边用着他老旧精致的小工具在枪尖上敲敲打打、一边解释着所谓特别的武器是怎么回事,而我只需要在那听就好,然而李凯尔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巨细靡遗,虽然内容有趣,可是我实在没办法记住细节。在一连串的连珠炮似的话语中,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关于彼海姆的谣言,那位魔法工匠说,他们的魔法就是灵魂,而灵魂的基础又分为已身之魂与他者之魂,于是,在彼海姆国度里,人人都传说学院深处的魔法师研究最终都将导向这两种事物的端点。
我开口问了,那端点又是什么?没想到李凯尔特静默了一会儿,感觉上不太想对外人说这么多事情,但很快地他就卸下了防备,对于我的提问一点做了精准的解释。他说,研究的方向是一种公开的话题,这些讨论也都是公开的秘密的,不过,至于龙学院的最终目标是否也是如此,李凯尔特只能说,感觉上他们并不在乎外面留了多少猜测,因为总有更多错误的讯息参杂其中,而关于他所知的端点,实际上也只是比较概略性的猜测,这些猜测分别是灵魂的变质与灵魂的转换,前者为自身、后者为外在,至于详情为何,他们就不敢进一步推敲了。
“这把枪的品质……真是太好了,”冷火前的李凯尔特拿着镜片在枪杆前来回检察,“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亚诺尔隆德的技术吗?无名的神之银铁……它是用比光辉契石更纯粹的东西一起锻造而成的,而且被添上了祝福……那不是奇迹,而是一种近似火焰的原始力量。”
“教区的安德烈也说了跟你一样的话,可是他认为这把枪应该更亲近雷之力。”其实我压根不懂这两个铁匠到底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