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们只相信愿意相信的事情。”艾登话锋一转,“就像我告诉你你活着是个错误,你也不会去自杀。”
“例子举错了吧。”莎莉说。“只有一个人说你活着是个错误,你当然不信,但如果有一千个、一万个人说你,你就会动摇。”
“哈哈。”直到刚才为止还冷漠的声线出现了些许变化,只是这笑听不出开心:“你还真是不肯吃亏,小姐。”
“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是什么?”
艾登道:“我的目的就是来这里喝酒。”
“既然您不想说,那我也没有追问的权利。”莎莉再次起身:“告辞。”
她转身离开时还能感觉到艾登的目光一直在她背后,她加快了脚步。
终于看见希尔了,他身边已经站着几个人,脸上挂着熟悉的礼貌微笑。她走近希尔,忽然有些犹豫,贸然打断谈话是不是不太好。但希尔也看见她了,跟旁边几位说了两句便朝她走来。
“迪丽雅夫人终于放过你了?”希尔笑着说。
他现在的笑容跟刚才不一样,莎莉想着莫名开心了一点。
“其实是我自己离开的。不过迪丽雅夫人真的很健谈。”
“是的,她一旦靠近哪个人,准要聊上半小时。“希尔无奈道。
莎莉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母亲原来......”
希尔眼神波动一瞬,轻声说:“没关系。怪我没有告诉你。”
“如果我说我理解你的感受,”她抬眼看他,“你信吗?”失去至亲的悲痛,她的确经历过,只是那道疤痕多了些黑暗和绝望。
“我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希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他的眼神似乎变得飘忽起来:
“母亲病重那段时间,家里来了无数个医生,都没有办法。我问父亲,难道连魔法都不可以吗?父亲却告诉我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翻阅了许多书,什么方法都考虑过,甚至是......黑魔法。”
莎莉讶异:“原来你是因为母亲才学习的黑魔法。”
“那只是在我的世界打开了另一扇门。葬礼那天我在心底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再承受无能为力的滋味。”希尔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又笑了笑:“很天真的想法,对吧。”
莎莉却没笑,低下头:“的确很天真。不过,天真并没有错。”
眼看气氛变得低沉,她赶紧转移话题:
“刚才我碰见个怪人,不对,其实也不是刚刚才见到的。”
“怎么说?”
莎莉一边猜测一边说:“就是忽然跟我提到什么黑魔法师,还说些奇怪的话。”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想想不禁觉得心烦,她对于这种故弄玄虚的人非常不爽。
于是她把早晨的遇见和刚才的事告诉希尔,然后问:“他说他叫艾登,这人你认识吗?”
希尔听罢摇头,但好像又想到什么:“莎莉,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
两人走向刚才的位置,而黑衣人却不见了踪影,四处寻找却看不到影子,仿佛从未出现过。
“竟然这么快就不见了。”莎莉奇道。她听出希尔的语气不寻常,连忙追问:“你想到了什么?”
而他沉默几秒,说:“先出去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两人一直走到山洞外,莎莉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但是我想起一个人。”希尔抬头望向夜空,天边微光,夜晚最黑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和黑魔法师有关的人。”
“是你那个师兄吗?”莎莉马上想到了。
“是的。”
“可你师兄应该是个实打实的危险人物啊。”莎莉摸着下巴,“一个犯了错在逃的黑魔法师。”她想到什么,瞪大眼睛说:“他知道黑水的事情吗?”
他皱起眉头:“这么危险的东西......老师应该没将黑水的秘密告诉其他人,我也是看了老师的笔记记才知道的。他临走前把大部分东西都留在我这里。”
“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你老师很信任那个师兄,什么时候告诉他了。”莎莉越说越严肃。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一个想法。
☆、魔兽
天空聚起黑云,从这片黑色混沌中降下细小的雨点,逐渐增大成叩响大地的雨帘。水珠事无巨细地打湿了暴露在地面上的一切,不容许半点遗漏,也不带任何温度。
少女被这从天而降的东西淋湿了身体,她薄薄的衣衫不足以抵御冰凉的雨水,体温正被一点点带走。而她没有躲雨,她的身体不住地战栗,却不是因为雨水。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卡蜜拉几乎要趴到地上,身体蜷缩,卑微得活像被捕获的动物。然而此刻只要能让她逃脱,哪怕变成动物她也不在乎,甚至于这个想法竟是个求之不得的妄念。
她恐惧的根源就站在面前,这个黑衣人微笑着靠近她,声音低沉:
“你错了,不是我放过你,而是你放弃了自己。我这个人很守信用,所以希望你也蹲守约定。”
这声音无异于撒旦呓语,一字一句将恐惧凝成毒蛇缠绕住她的脖子。这段时间卡蜜拉每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那天的场景,徒增悔恨。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绝不会那样选择。
十天前。
卡蜜拉走在街上,烦恼着该如何还上欠款。她之前向银行借的那笔钱到了期限,催债的人每天都来她家门口守着,弄得她现在已经不敢回家了。她不过是那时候为了面子借钱买了那条钻石项链,谁知道兰玛忽然发现巨大钻石矿,导致钻石价格一落千丈,变卖项链的钱少了,欠款的利息却越滚越多。
天不亮就响起的敲门声,催债人凶神恶煞的威胁,好话说尽也无法摆脱的麻烦,银行无休止的催债给她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但以她现在能找到的工作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拿到那么多钱,她甚至开始考虑出卖身体或干脆自杀。
“我到底该怎么办......”卡蜜拉平日漂亮的脸蛋因为焦虑失去光泽,最注重的打扮也被忽视,简直像憔悴了十岁。
她失魂落魄,仿佛被风吹散的苞子草般游荡,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一条陌生的街道。她还记得那似乎是个被废弃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杂草从地缝中长出来。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卡蜜拉正准备往回走,忽然肩膀一沉,吓得她尖叫一声连忙回头。
“别激动嘛。”来人是个装扮俗艳的女人,她抹着厚厚脂粉的脸看起来僵硬又惨白,使卡蜜拉原本惶恐的心情更加不安,声调不由自主地拔高:
“你是谁?”
她盯着面前的女人,生怕她说出自己是银行的人这种话,幸好女人只是对她露出笑容,虽然那笑容并不能起到安慰人的作用,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卡蜜拉重燃希望:
“你欠了银行的钱对吧?很多钱。”最后三个字女人是凑近她耳边说的,硬是逼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惊异莫名:
“你.....你怎么知道?”
她不认识这个女人,这件事卡蜜拉很确定,因此她才感到奇怪又害怕。可那女人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就像猫用爪子挠玻璃那么难听,卡蜜拉被这尖细的声音冲击得皱起眉头。
“我当然知道,像你这样的可怜人我经常关注。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就不必再为此烦恼。”
“什么?”这人是个疯子,卡蜜拉逐渐开始这么认为。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现在的所有烦恼都能得到解决。金苹果就在眼前,如果你能爬上树去。”
“什么事情?”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涂得鲜红的嘴唇咧开加深了她的皱纹,卡蜜拉猜她至少有四十岁。
“很简单,我帮你还请欠款,而你要在事成之后跟我去一个地方。”
卡蜜拉脑海中响起一句话:“她在骗你,天上不会掉馅饼,这肯定不是好事。”可她快被欠款逼疯了,理智就像碎纸片般一吹即碎,这道声音很快微弱到听不见。她听见自己颤抖着问道:
“什么地方?”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放心,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站着不动就好了。”女人笑得不怎么好看,但她的笑在卡蜜拉看来仿佛地狱执鞭魔女,吐出毒蛇的信子在耳边嘶嘶作响,她的黑雾让人迷茫,她的甜言蜜语使人疯狂;她是地狱中最狡猾的一个,在你虚弱时挥舞手中鞭;她是恶魔中最偏爱堕落的一个,趁人自弃时亮出嘴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