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视频取得角度非常之好。
距离不近不远,角度不偏不倚,虽然有些模糊,但能清晰的看清林娇的脸。
视频中的林娇还没留有现在明艳的大波浪,她扎着高挑的马尾,袖子挽在手腕处,明眸皓齿,姿态嚣张。
它的拍摄重点偏斜,看得出来不是刻意冲林娇而拍,大抵是挂在墙角的安全摄像头,却恰好能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拍到林娇的一举一动。
她的脚下踩着一只倒掉的椅子,手中明晃晃举着的,是一只正在嘶吼哀叫的幼猫。
而站在她跟前的人,被一个立在左侧的书柜完完全全的遮住了,但从他们激烈的肢体动作中,不难看出这里正在爆发着争吵。
00:58,林娇的身体稍往前倾,颈椎往上的部分消失在书柜后。
01:10,林娇向后退了一步,她似乎冷笑了一声。
01:15,林娇握猫的手高高举起,手中的猫继而不见踪影。
01:17,林娇抬腿,朝里狠狠地踹了一脚,伴随着脚下凳子倒底的沉重响声。
视频到这里,截然而止。
接着,画面一黑。
随之而来的是用黑底红字血淋淋的标明的几行大字:【林娇,这是你的猫,你怎么处理它本不关的事。】
【可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把我的猫给活生生地杀死的吗?】
【孽债有报,如今,你得偿还了。】
这几行话,令人后颈一凉。
却又浮想联翩。
视频的发布时间在凌晨4点,它选在大部分人都熟睡、一醒来却又能看见的阶段。
而这几天,恰好处于恋综第二季收尾,正是兵荒马乱的时期。
——也是十月初期。
林娇早在九月的末尾几天,就有跟陆正倲打好小报告。
她说,陆正倲,十月份呀,我要出去两天。
当时她正趴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指腹向上滑动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叹了口气:“真的好烦噢……可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解决,我也不想去,但我真的不能再逃避了。”
她没跟他说什么事,只是噘着嘴巴跟他吐槽。
他猜到那是她不想提及的过往,便没说话,抬手在她发顶温柔地揉了一下:“好,我等你回来。”
林娇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娇嗔地笑了一下,然后甜甜地跟他撒娇:“谢谢男朋友噢。”
他不是不担心她,只是,她表现出的、不想被询问的状态,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注重边界感的人,非常能理解不想被打扰的状态。况且,他们之前的那次吵架,就是因为信息不对称下所导致的信任危机。
这次,他必须选择相信林娇。
但眼下的情况……
陆正倲面色铁青,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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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臂青筋盘生,手机边缘被蛮力捏到似乎快要变形,下颚线条冷硬地宛如锋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try it later……”
屏幕泛着冷蓝色的荧光,上面显示的,是上次林娇霸道的拿他手机去修改的备注:林娇公主殿下。
她的手机打不通。
陆正倲缓缓地闭了一下眼。
网络谣言奋起,反噬犹如暴雨劈头盖脸兜头砸下,那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正在网络大树枝上扭曲攀岩。
他都能想象到,那些网络喷子,将以怎样不加修饰的恶意,来阐述他的女孩儿。
谁能做到完全不在乎外界的评论?他不是没见过林娇崩溃的时刻。
他的女孩,是将爱把那些污言秽语屏蔽在周围——那还是在拍《临陆》的那段时候。
他无意撞见,她在和别人通电话。
她头发上的翡翠流苏发箍被她的手指弄的歪歪垮垮,她举着手机,好像在跟别人视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是不在乎,我是觉得没必要在乎…我喜欢的人、我在意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知道大家都很喜欢我,但我有的时候也会怀疑,那么多流言蜚语铺天盖地,你们真的、不会对我产生一点点动摇吗…”
她的神情失落,语气沮丧:“没有人会永远不动摇的,对吗?…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永远不管不顾永远任性下去…我知道的,我也知道的…”
明明已是几年前的事,可她脸上那种鲜明的迷茫与失落,仍然跨越时空的,狠狠的绞痛了他的心脏。
视频已经在他面前重复播放了好几遍,此刻暂停的,正是那一闪而过的校服上,显示的A市三青中学校徽的那一瞬间。
而此刻,酒店下,蜂拥而至的记者正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娱乐时代,谁不在狂欢至死?
陆正倲死死地攥着手机,他抿着嘴,微微弓着背脊,脖颈线犹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冷硬。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好想立马见到她。
一根根话筒像是不要命般,铺天盖地往他身旁伸去。
那些尖锐的声音,一波又一波,似浪潮般的向他拍打。
他很清晰地听到自己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语气冷静: “林娇,你可以永远任性。”
他说: “因为我会坚定地向你走来,永不动摇,”
第60章
而此时的林娇——
她正在灯火通明的南方小村,黄土地泥泞潮湿,脚印交错连续,像海边落日告别的地平线,而她的父母就葬在这里。
她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而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挺拔,他穿着深色西装,手上捧着一大束新鲜菊花,水珠流动凝聚在花蕊,又很快消失不见。
林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好像在竭力抑制着什么,最终也什么都没说,而是轻轻抬眼,瞥了他一眼。
最后,她轻轻蹲下,温柔地擦拭了一下碑铭,转身离开。
*
小的时候,林娇非常排斥“青梅竹马”这个词。
原因是这一首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觉得,这描述地和她和江成,一点都不一样!!!
从她上小学的时候起,江成这个名字就不断的环绕在她的身边,好多人提到江成,就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是那个、林娇的小竹马呀——”
小时候的江成就是一个白乎乎的小胖团子,粉雕玉琢,看上去傻乎乎的,特别招人喜欢。
就是不招林娇喜欢。
他们俩家算是世交,两方父母都知根知底,所以他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前班,一起上幼儿园,一起被父母接送。
林娇小时候性格更为蛮烈,她很任性,爱憎分明,对不喜欢的事物态度恶劣。
譬如江成。
她不喜欢他跟跟屁虫一样每天都跟在她身后,她不喜欢父母问他她在学校又闯了哪些祸时他如实且乖乖地向他们说出她的一桩桩罪行。
小学的林娇最烦上体育课,她和一群小顽皮遛出学校买零食,回来时就看见江成领着脸色铁青的班主任站在校门口——
她气的上去就要扑咬他。
他还是那一副温吞的模样,说话又慢又不讨喜,他看着她,好认真地说:“林娇,你妈妈说,逃课,不可以。”
她最烦的莫过于她不加修饰地对他袒露她所有的顽劣与任性,而他只是默默承受,从来没有远离过她一步。
小学毕业那天,她清楚地知道,在初中开学典礼的当天,她依旧能看见这样一个不讨喜的竹马。
他们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
但她还是讥讽地朝他一笑,纵使她才六年级,但她好像已经知道杀人诛心是怎样书写的。
她说。
“江成。”
“你不就是,喜欢我嘛。”
那之后的两个月,是林娇度过的最快乐的一个暑假。
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一番话的功力,总而言之,江成不知所踪。她少了一个监督她的跟屁虫,简直过的逍遥法外,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好。
直到开学典礼,江成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台上的人竖地笔直,秋日阳光明晃晃地打在他闪耀的黑发上,他穿着一丝不苟,衬衫扣子扣在最顶层,依旧和从前一模一样——
只是,台下的林娇,那双狐狸眼睛霎然瞪大。
她的小胖团子呢?
*
然而惊讶也只持续了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