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楼的同事喜欢在午休时间去湖边散步聊天,胡羞基本都不参与,在电脑前整理文档做翻译,或者干脆背单词,死宅本性不改。
早八点的拍摄团队里出现戴鸭舌帽的刁稚宇,身后无论行政楼还是得空出来的医生都在感叹:“那个戴帽子的哪里来的明星,像年轻时的胡歌,老灵额!”
胡羞心想,的确是上海人夸年轻男孩的方法没错了,浦东的像郑恺,浦西的像胡歌。
裴轸不在,排班表今天正在手术时间,身后的蔡主任果然在说,这时候就该把小裴叫出来撑撑场面,这么重要的时候不在,我们医院的名片!
再不拍就要走了。刁稚宇也听到了,只顾着认真指挥拍照,左边的人进一点,右上角出镜头了,接下来需要一些在办公室的镜头……
办公室少不了的老一辈会晤的握手和对谈,胡羞作为翻译陪在身后,总觉得镜头对焦在她身上。
手术室出来的裴轸不例外被捉住,遇到刁稚宇扛着摄像头顿了一下,靠在胡羞身边装作讲会议内容,有同事在身后配白:“真配,郎才女貌,我们医院的好风景。”
胡羞下意识地觉得刁稚宇会把这段无情剪掉。
举着相机在两栋楼里走了一整天,主要的拍摄任务结束,蔡主任发了话,小胡,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你陪他们拍一些空镜头。
蔡主任竟然还知道什么是空镜头?
腿都走软了,刁稚宇扛着摄像机面不改色,胜利一般地笑了笑。
四点半,天逐渐暗下来,刁稚宇扛着摄像机跟着胡羞在人工湖边转,美其名曰拍空镜,镜头却都是她,远景近景长镜头通通拍个遍,胡羞察觉到异样,回过头警告他:“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不许打扰我上班,拍完就可以走了。”
“我们一行五个人分散在医院各个角落,正经的上班时间,要说打扰,是你一直往我取景框里走。”
湖边有一片小小的树林,遮不住远处的楼宇也挡不住近处散步的病患,胡羞在前面走,鞋跟走在石子路咯咯,身后的脚步踩到枯草嚓嚓,谁也不说话,又都知道心里装着对方。
胡羞咬着嘴唇笑,身后的男孩体力真的太好,机器都换了三块电池,扛机器的人电量凶猛又持久,除了吃饭时间狼吞虎咽,其余时间喘都不喘。
想到这儿身后的人笑了:“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体力不错?”
“没有……”他怎么知道,会读心术?
“我不但体力好,力气也大,和我打架,会弄疼你。”
胡羞整个人都不好了:“刁稚宇,怎么出了雪国列车,你骚话还这么多?”
没等刁稚宇反应,裴轸从行政楼大步走出来,似乎是在找她。
他看起来有心事:“有个普外科的病人跑出来了,你们看见了吗?”
“没有,怎么?”
“家属和他不满意治疗方案,和医院起了点冲突。”拍了拍胡羞的肩膀:“我先上去了,有事叫我。”
是什么病人让裴轸这么紧张。也不一定,毕竟今天1月5号,再过两天裴轸就要去美国了。
刁稚宇把相机收到包里,背着包陪着胡羞在医院里乱转。
胡羞笑了:“刁稚宇,别胆小,病人们不会怎么样的。”
而下一秒,身后冲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个穿着旧棉袄,手上拿着个凳子,跑得很快又气势汹汹,方言听不明白,对着女医生穷追不舍。
凳子眼看着要劈到医生身上,胡羞心想,行政不上班不要紧。
但医生培养一个要十二年,打坏了实在是损失国家人才……
她用力地推了拿凳子的男人一把,对方趔趄一步,连凳子带人滑在石头上摔倒,胡羞推得太用力,自己踩在圆形的石头上,后仰着进了人工湖。
最后一眼看到的画面,是刁稚宇脱了外套往河里跳。
不用的,不值得……
在梦里视线逐渐清晰,胡羞回到了少女时期,面色到眼神都稚嫩了不少,蓝色连衣裙提醒她,自己回到了十七岁的某个夜晚。
妈妈坐在床头认真地缝补绿色的薄罩衫,碎花丝绒,她每次约会都会穿。
针眼缝得细密,线一拉,破旧的口子就看不见了。那些口子是怎么弄的呢?妈妈为什么这么热衷出门约会呢?
妈妈抬起头看见了她,羞羞,这件衣服妈妈补得怎么样?
是不是很漂亮。针线活是你外婆教我的,可惜学艺不精,更难的就不会了。
你依旧那么漂亮。
当然,漂亮和温柔,是女人永远的本钱。羞羞,这件衣服妈妈不是给自己补的,是给你,接下来,这件衣服送给你。
真的不用了。
怎么,你不喜欢吗?可能有点旧了,但必要的时候它一定会是你迷人的武器。
而且妈妈穿上它每次都化险为夷,很神奇的。运气也好,保命也好。
妈妈,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怜。
你有我这辈子学不来的风情,也有大部分女人习不会的孤傲,为了自由和爱情你可以抛弃我,远走他乡,哪怕为人不齿。
我从来不会觉得你是我的妈妈而丢脸。但你知道吗,我托你的福,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敢的人。
醒来的时候刁稚宇伏在身边。夜深人静,她陷在病床里输液,大概是直接被送到了住院部——落水而已,小题大作。
想想那个春梦,的确是溺水了,可见梦都是一些预示。
“你醒了……”
“嗯……”
“你落水了,刚才裴轸来过了,因为值夜班没办法守在这儿。
医生是因为手术也没有办法治疗患者的癌症了,家属觉得花了几十万也没得到好结果,气急败坏。
你那一推据说是医院的法务部门在调解,估计也没有大事,视频在本地热搜还挂着呢。还有……你爸爸来过了。”
“他没说什么,裴医生据理力争说是你保护了医生的安全。”
胡羞没说话,一夜之间同时听到爸爸的名字又梦见妈妈,好像信息量比做一天的同传还大。
想到落水又被救,胡羞看着刁稚宇身上的衣服:“你是不是也跳下去了?”
“小事……”刁稚宇拍了拍胸口:“衣服干了。反倒是你,没事吧?”
“就是打滑……”胡羞不想在晚上把气氛搞得悲伤,和刁稚宇在一起快乐就行了,不需要分担心事。
反过来笑着说:“如果发烧了休想赖上我,是你自己要跳下来的。”
强颜欢笑的脸色似乎很难看,让刁稚宇怅然若失。他闷闷地在窗边思考三秒,深吸了口气,板着脸回敬了个玩笑:“Youjump,Ijump。”
曾经在雪国列车的秦宵一完全没变,毫厘之间的情绪也能捉到,胡羞既然不想说,他就不提,冰雪聪明。
见到胡羞撇撇嘴,他一只手臂拄在床上托着腮,把玩笑开了下去:“裴医生看到你落水跟疯了似的,以为你被打进河里。
但其实就是落水,呛了几口水之后就睡着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营救及时。”
“营救?”
“是啊,及时人工呼吸,心肺复苏,所以你身上该被我摸过的地方,我都摸过了。”
“你!”
“我怎么了,难道还要抱着你让水进到肺里吗,跑上楼再在肺里翻滚几圈,你就憋死了。
急救动作我可是很熟悉,在雪国列车偶尔遇到突发状况,都是我出面,所以被我人工呼吸过的你也不是第一个。”
“不过也不怕告诉你,之前遇到过的两个——都是男的。”
胡羞被接连的笑话逗得想笑,又闷着声装作生气,刁稚宇的手不知不觉贴来面颊边,手背在耳后停留两秒又覆在额头,反反复复查看有没有发烧。
温情脉脉的眼光令她心底一阵温热,目光发痴,最感谢的不是刁稚宇喜欢自己,而是此时此刻他在自己身边。这是第一次见到秦宵一时从来没想到的。
目光准确地被刁稚宇捉了去:“要干嘛?现在的眼神动机很不纯粹,医院这种东西很容易浮想联翩我知道,但这次绝对不是我先提起下三路的玩笑。”
“我想什么了?”
“肯定是小护士,性感医生,拉上帘子见不得人的那一套咯。在你眼里,我大概是爱情动作片男主角。”
臊得魂魄要从身体蹦出来,胡羞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刁稚宇凑过来,不依不饶:“喂,装睡吗?再装我要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