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戏(103)

刁稚宇把钥匙给他,马良说,谢谢刁哥,我不睡床,放心。

几个人散场之后刁稚宇说,他在我家快住了大半年了。

“啊?”

“经常回不去家就暂住。偶尔会消失一阵,借住在女人家,失恋了再来找我,有点烦。”

“那……怎么不拒绝?”

“拒绝不了。他是那种听不懂拒绝的人,只要不是把他赶出去,他就都会来。

或者说赶走了也还会来,像是认准了别人的善良。而且同样没法理解的是,他特别的殷勤,有次半夜我和耿忠良下班没饭吃,他听说了之后从奉贤打车过来给我们俩送了两碗酸辣粉。”

“啊……”这听起来也不像舍不得钱的人。

“是吧,我也看不太懂他的操作。今天我不是很想带他给你们认识,但他明显又是不想回奉贤了,对这种特别会示弱的人,我也没办法不心软。不过——”

刁稚宇细心地帮她把刘海顺到肩膀后:“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

“玩密室好了很多了。”

“是因为我要去拍戏?”

“没有……”

“没什么啊,小电影而已,最后不到剪出来定片,我都是他们的预备役而已。”

“那你紧不紧张。”

“有什么可紧张,就是演戏而已,正常发挥,尽力而为。我比较担心你的心情,如果你难过,我会分神。”

回到家里,刁稚宇来得突然,除了晾晒的内裤,没有T恤可以给他穿。

洗过澡的男孩坐在地毯上打游戏,不出意外又是死得很难看,这辈子达不到王者的水平。

胡羞头发湿漉漉:“你的pentakill究竟怎么打出来的?”

脖子上交叉两道细疤,刁稚宇打了个喷嚏,头也不回:“闷头打咯。心情那么不好在游戏里撒火,当然赢得快;现在是恋爱太甜蜜了,影响游戏进度。”

“哦,那我们可以分开的。”

话没等说完,刁稚宇就把她扑倒在枕边,脸上斗气,义正词严:“这句话,撤回。”

“为什么……”

“不许开这种玩笑。”

“我不……”她突然很想捉弄他。

沟通无效,烦躁的男孩开始吻她,炽热的身体不再发烧,精力就出奇地旺盛,似乎可以彻夜不睡,等她把狠心话收回。

男人的体温是不是都比女人要高一些?刁稚宇虎口捏着她的脸时不留情面,疼,是真的生气。

曾经初遇时脆弱又冷漠的漫画男主角,现在活生生地强闯,在她的故事里夺回存在感。

下巴青青的胡茬刺痛她的皮肤,又啃咬她的耳垂舔她的耳蜗,拜托,这样下去非要被你舔出中耳炎……

似乎都没给她时间做准备工作,他毫无预警的袭击像在报复。

骆驼不再温顺,眼神里都是征服,他是真的在生气。一波波的喘息卷得她喉咙发干,怪奶茶太甜,怪快感太急,怪自己惹火上身。

停顿了等她心急,突然地用力没有防备,惊叫声断断续续——他也在故意玩弄她。

头发是湿的,身体也是湿的,他的吻也是濡湿的。海浪不肯轻易褪去,胡羞心里静静地想:你呀。

折腾到后半夜,两个人脱力地停下来,胡羞一团浆糊的脑子清醒了,要死,明天还要上班。

刁稚宇在耳边,还在赌气:“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我看到的感情痕迹不同。我那么认真,就怕你不安,和我恋爱也是逢场作戏。

你到底爱不爱我,玩笑可以开,但不能开离开我的玩笑。

我也不是什么大闲人,一天到晚陪着你,要是真的只想和我玩玩,我不奉陪。”

“我没有……”

“你到底爱不爱我?几分演技,几分真心?”

胡羞把愤怒的脸颊用力地固定在自己面前:“我错了,再也不说分开。”

“你保证……”

“我发誓……”

骆驼愤怒又气馁地伏在她身上,手臂还垫在两人胸口,胡羞的手就在他眉间,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摩挲他的眉毛,像是要把两根麻花铺平:“你解决矛盾的方式,都这么色情哦……”

“怪你自己引狼入室。”他还没离开她的身体。

“其实,去演电影,我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我还是有点享受在小剧场演戏,和观众面对面的感觉,自由;留存成影像,什么都受剧组制约的木偶戏,我有点排斥。”

说完这句话他就睡着了。屏幕亮了,手机上突然来了一条信息:“你最近还好吗?”

是裴轸。距离上次信息已经过了快一个月,最后一次还是欢送会。

身后的呼吸似乎浅了一瞬,胡羞删掉了信息,不准备回复。

钻进光裸的怀抱里,头埋进男孩颈窝,她头发还湿着。

疲惫,却贪恋这种潮湿的温暖,想一直沉堕进去,也不愿意起身了。

胡羞在医院做得工作越来越多,桌上的资料越来越厚,每天要被行政工作占用大半的时间,做翻译的精力也被压缩了。

变成专门的负责人齁,之前翻译过的外院人员经常会绕过师姐联系她,想到医院复杂的人际关系,她把邀约全都发在医院的工作内容邮件里汇报给蔡主任,以防权责不清。

送排班表时蔡主任和护士长在聊天,虽然是上海话也听得懂,小裴三月中旬就回来了,项目提前结束了。

装作没听到,胡羞出了办公室门,下班时间,她要先找刁稚宇去吃个饭,然后录B站的翻译课。

“我在上戏……”电话里的男孩穿着粗气:“自己做些演技训练,心底不是很有底。你要过来吗?”

“会不会打扰?我在办公室也没关系。”胡羞的手绕着头绳:“也没那么想见你。”

“你给我,现在过来。”

他再也不肯吃这套玩笑。

刁稚宇带着剧本在排练室试戏,胡羞坐在角落,帆布鞋的脚背绷直,算是伸了个懒腰。

他旁若无人地背台词,磕在桌边的声音很实,情到深处眼泪落到地板上,念白也是颤抖的。

那个剧本里,少年爱上的女人已经结婚了,他面对的是爱而不得,台词里有一句:“太执着身份没什么用,只要有相处,就有感情交流,我就没有办法拿捏道德的边界。”

她被这句话深深地震撼,刁稚宇这样的男孩,哪怕是自己结了婚,也会在心里为了他建一座围城。

爱情超越对错,无关男女,能被条框束缚的都算不上爱情。

雨夜里沙沙打在伞上的声音,像错乱交织的心跳。胡羞像是被戏扰乱了思绪一样,面对身边的人无所适从。

转弯的功夫刁稚宇把她换到马路内侧,像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也没有开口。

一场无关他们两个人的戏,却让思绪不约而同地发酵了。

“你今天演戏的样子比之前在雪国列车更闪光,像被点亮了。”

“那个环境相对还商业一些,我们主要做互动,戏都比较套路。”

“但我觉得……你很认真。”

“演戏嘛……”

“看着你那个样子,有第一次见秦宵一撒玫瑰的震撼。演员还真是新鲜的职业,我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你没法对林秋美出戏了,有情感交流的情况下,没办法轻易当成陌生人。”

“怎么突然提她。”

“说戏啦。没有翻旧帐。”

“这个剧本的台词很打动我,所以我很想演,虽然又是个爱而不得的故事——真难办,我大概被封在这个人设里了。”

“但是会——撩人心弦嘛。如果你一开始演的就是冯酉金,我大概还真的不会喜欢你——实话。”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即便是男女朋友,刁稚宇提到初遇,还是会惯有地害羞:“你为什么在那群人中,单单挑中了我?我是说,雪国列车里帅哥可不止我一个。”

“我在场景里,发现你经常高兴一会儿就落寞了,我哪怕那么不起眼,你都会因为多对我照顾几句,想努力逗我开心。

有几个贵妇姐姐来的那次,你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厌烦,还照顾了她们的感受。

所以我觉得,你可能就是对待为了你来的人,都很真诚。

我本来以为,一个外表优越的演员,会对靠近的我当成笑话,无视我的存在,甚至困扰。但后来,我没想到——”胡羞笑了:“我没想到你比想象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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