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啊。我已经回过公司了,先来商场给你挑点礼物再去找你。”
周颢说得很自然,语调平常,沈宁竟有一瞬可悲地希望他所说的,就是真的,刚才自己在影院亲眼看到的一切,才是假的。
“那你买了什么礼物?”她笑得眯起眸子来,不让他发现眼中的水雾。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对耳钉。”周颢从暗袋里取出包装精美的小礼盒,递到她面前,“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宁垂眼,看着那礼盒,苦涩一笑:“阿颢,你忘了吗?我怕疼,没有打过耳洞,戴不了。”
她认得这个小盒子,在影院里周颢已经掏出来了,结果那个短发女人正好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没有送出去的礼物,用来圆谎,真是物尽其用啊。
周颢闻言笑意一僵,噎住许久才忙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歉:“抱、抱歉,小宁……我真是最近出差忙糊涂了,就只是一眼觉着和你气质很配,所以——”
“不应该是和刚刚跟你一起看电影的那个女孩更配吗?”沈宁却忽然抬头,打断他的同时也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周颢,你太可怕了,你居然可以这样直视着我撒谎!”
“小宁,你误会了!”周颢大惊,再次上前试图牵住她,却被她扬手避开。
“误会?误会什么?是误会你骗我去出差,其实是在和别的女人约会,还是误会你现在为了继续骗我,打算把买给她的礼物送给我?”沈宁摇着头后退两步,只觉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孔变得陌生又虚伪,可笑之极。
印象中的沈宁脸上总是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望向他的目光中有幸福的光不断闪耀,而从未像现在这般,带着浓浓的嘲讽直刺而来。周颢急忙将那装着耳饰的礼盒丢开,语速极快地解释起来:“不,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我只是怕你多想。那个女人是公司一个重要客户,她一直纠缠我,态度暧昧,可我是项目负责人,为了生意上的合作不得不和她接触,只好答应陪她出来看了场电影!仅此而已!”
“所以也只好精心挑选礼物送给她?”
“于公我不好得罪她,但于私我不能对不起你,所以才想着拒绝她的时候送个礼物权当赔罪,没有别的意思啊!”他还在辩解,那眼神竟也显得急切又真挚。
“我不是瞎子,是她缠着你,还是你主动亲近她,我看得出来。”沈宁冷眼看他,嗤笑出声,“周颢,你把我最后对你的一点信任都毁了……”
终究逃不过哽咽失声,她闭目攥紧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启唇,一字一顿:“我们分手吧。”
“沈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颢一刹那拔高音调,快步上前握住她肩膀,却在短暂的对视后选择了放低姿态,“小宁……别这么冲动,是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三年多的感情,难道你能说舍就舍了吗?”
“我能。”沈宁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两个字,音量不大,却透着决绝。
说罢,她在周颢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掏出手机,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删掉了两人之间的全部联系,短信、微信、通话记录以及朋友圈里所有与他有关的动态。最后,拉黑号码。
“小宁,你……”
“现在想想,从你频繁‘出差’起,就已经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吧?一份已经变质的感情,是我太迟钝了。”沈宁自嘲道,一点一点,将对戒从右手指间摘下,举到两人之间,“我们曾经对着这枚戒指起誓永不欺骗对方。现在,你能实话告诉我,这些年,你真心爱过我吗?”
“我当然……我们……我们明明一直好好的!”周颢看看她,又扫一眼地上的礼盒,两手焦躁地抵住额角,最后竟将责怪的目光投向了她,“我劝过你很多次,如果不是你执意要继续往博物馆那个无底洞里贴钱,我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更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戒指从无力松开的指尖滑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沈宁向后一个踉跄,眼中最后的一点光亮都在顷刻间被尽数夺去。
“小宁?你怎么了?”周颢一个箭步扶住她。
她抬眼,心中只剩一片凄然:“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始,他“爱”上她,就是有条件的,一旦条件没了,“爱”也就没了。
周颢却以为她是平静下来了,忙俯身捡起那戒指,替她戴回去:“小宁,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我最爱的还是你!你回去以后好好睡一觉,忘记今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如果博物馆你实在舍不得,那我们就再想些别的变通的办法,转手以后你未必不能继续管理它,对不对?”
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里,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一次次地哄骗她的吧?他又用这般温柔小意的模样,哄骗过多少女人呢?
沈宁笑了笑,挣开他,再次将那刻着“NH”的银戒摘下,然后狠狠地、用力地砸向周颢!
“我不稀罕!”
相爱时越是热烈、毫无保留,离别时就越是义无反顾。趁着周颢蹲身去捡那戒指,沈宁扭头大步离开,从走到跑,最后躲进自己车里。
“小宁!你等等我!”
她听到周颢喊了自己一声,跟着是引擎启动的声音。
转动车钥匙,沈宁甚至顾不上系安全带,只记得泪水不断模糊视线,可后视镜里周颢的那辆车却始终清晰可见。
甩开他!永不相见!那是当时沈宁脑海中唯一的想法,于是她不断踩着油门,加速,再加速,直到恍惚间冲过了一个信号灯闪烁着的路口——是红灯!
“砰——”
“不——”
尖厉的呼喊划破深夜的静,要不是沈琛反应够快将她捞住,甜甜免不了滚下沙发摔个屁股蹲儿。
她稳住身形抬眼,投在病床被褥上的月光格外惨白,笼着惊坐而起的沈宁,单薄的身影越发凄寒。
“小宁,你怎么了?只是噩梦而已,别怕。”沈琛俯身到床边,伸手想要安抚面无血色的妹妹。
“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谁料沈宁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挥开他的手,然后哭喊着捶打自己的脑袋,一下比一下使劲,“不是的,不是我的错——”
手上的输液针头被挣掉,沈琛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然后狠心钳住她的手腕,痛色覆满眼底:“小宁!冷静一点,别乱动!”
“你守着她,我去找孟拾骞!”
情绪过激到伤害自己的情况,这在沈宁身上还是头一次发生。甜甜见状,仅剩的一点儿睡意也被吓到了九霄云外,几乎是激发了地震逃生的洪荒之力,甚至顾不上找鞋,穿着袜子就冲出病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一分三十秒后拍响孟拾骞办公室的门。
“孟医生!孟医生醒醒!小宁出事了——”
被惊动的孟拾骞匆匆起身,没来得及穿上白大褂,赶到病房时,先一步抵达的护士已经分别按住了沈宁的手脚,沈琛也在一旁协助,试图让她从焦躁不安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求你们别在这儿,求你们……”
沈宁微弱的哀求传来,甜甜知道她又想把自己藏起来了。
“先不要用镇静剂。”孟拾骞拦住已经拿起注射针管消毒的护士长,挨到床头,俯身察看。
汗湿的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沈宁大口大口地喘气,尖瘦下来的小脸上,一双眼睛睁到最大,戒备地盯着来人。
“沈宁,这里是医院,很安全。”孟拾骞的语调平淡却笃定,伸手覆上她的眼睛,“不要逃避。你只是梦到了发生过的事情,它们都真实发生过,或许其中的一些人和事会和你曾经所认定的信念不同,让你感到困惑,无法接受。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错只错在那件事的某个其他环节上。所以,告诉我,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好吗?”
也许是黑暗反而给沈宁带来了安全感,她胸口的起伏渐渐变小,攥紧的拳头微松,不再挣扎。但她并没有回答孟拾骞的问题。
“小宁?”护士见沈宁状况稳定下来,都松手退开,沈琛得以走近床边,试着唤了她一声,“哥在你身边。”
沈宁身子震了一下,之后便又没了动静。
“孟医生……”甜甜担忧地望向孟拾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