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131)

神情落寞茫然,好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他置身自己的事外,像浑身浸透疲惫不堪的雏鸟,因为一次意外站在了悬崖边,脆弱幼小的足伸出去试探,掉落的砂石告诉他,即使他有翅膀,他也会因为害怕坠落,最后摔死。

姜昀祺慢慢呼出口气,低头埋进双膝。

人声鼎沸、伴随掌声与欢呼的竞技场还在眼前。

前一刻迷雾丛林中一晃而过的对手、持续不断的狙击枪声、手榴弹炸裂在身旁几乎刺穿耳膜的轰鸣,这一切也都无比清晰。

更清晰的,是在遂浒为了躲避满怀仇恨的同伴一动不动趴在灌木后提心吊胆的一幕幕。

“……你好像已经将这种状态融入进日常生活。幼年的高压形成习惯影响现在,虽然你感觉不到,可一旦额外的力出现时,就来不及了。”

几个月前祈见和他说的话,姜昀祺还能记起来些。

烈日炎炎的七月,那时他坐在诊疗室,对被告知的这些没有太多想法。但眼下,他好像能明白祈见话外未尽的意思。

他会再次生病。

不是身体的病痛,是精神上的……姜昀祺想,他会变得不正常。

他摆脱不了遂浒,他这辈子都不会正常。

先前搁进口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姜昀祺维持抱着自己的姿势,没动。

只是打电话的人坚持不懈。

三四通下来,姜昀祺拿出手机看,是雯雯。

“小舅舅!”

刚接通,电话那头雯雯大嗓门传来:“你怎么啦!我在直播里都没看见你!之前也是,第四场结束你人就不见了!我让我爸妈找你,他们都没找到。我后来给你电话,你都不接!小舅舅你在哪里?你好厉害哦!网友都在夸你!666那种!小舅舅?小舅舅你在吗?”

雯雯轻轻快快,带着小女孩特有的明亮热闹却丝毫不令人反感的语调,一口气说完不等姜昀祺回答还要说。

姜昀祺忍不住笑,赶在雯雯之前说:“我有点累就先回来了。裴玥姐姐闻措姐夫还好吗?闻翌呢?”

雯雯显然关注点不在自己爸妈和弟弟身上,言简意赅:“在逗闻翌玩。闻翌都胖了!真的是小胖墩!墩!以后肯定没女孩喜欢!”

姜昀祺:“……”

这时宋姨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电话给我。我要跟小崽子说话。”

雯雯不给,拿起手机就跑:“我还有一大堆问题问小舅舅呢!宋姨先来后到!”

宋姨笑得不行。

雯雯不知道走去哪里了,电话外忽然传来几声裴辙略低的嗓音,听不大清楚,但姜昀祺一听就知道是裴辙。

“裴哥也在?”姜昀祺问。

雯雯正要绕过客厅去自己房间,闻言扭头瞧了眼裴辙:“昂!大舅舅可忙了!超级忙——”说着捂嘴悄声打小报告:“小舅舅我跟你说,大舅舅都没好好看你比——”

“雯雯。”

裴辙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进姜昀祺耳里。

雯雯没声了。

裴辙说:“手机给我。”

姜昀祺不知道雯雯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但肯定乖乖把手机交出去了。

因为下一秒,裴辙叫他:“昀祺。”

几米外宋姨哈哈大笑:“雯雯的先来后到这么不坚定啊。”

雯雯估计很气,但又没办法。片刻,很不甘心地仰头问裴辙:“大舅舅你不忙吗?”

裴辙向下瞥她一眼,面不改色:“嗯。不忙。”转身就去了阳台。

姜昀祺笑了好一会。

裴辙等他笑完了也笑了声,想了想对姜昀祺说:“没有不看你比赛。中间接了电话。”

姜昀祺又轻轻笑。

裴辙只好听他笑自己。

笑完姜昀祺没说话,手机贴在耳边,心口一下空荡荡。

好像先前的情绪消失之后,一时没有别的情绪填补,显得无比孤独,眼睛顿时酸酸的。

即使隔着一重越洋电话,裴辙还是敏锐察觉了姜昀祺情绪的变化。

“怎么了?”裴辙问他,声音较之前低了几度。旁人听起来,就是哄了。

姜昀祺没说话,裴辙问他,他更想哭了。但是他不能让裴辙太担心,不然以后怎么办。虽然他想让裴辙一直在自己身边,但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裴辙皱眉:“昀祺?出什么事了?”

姜昀祺嗓子口哽了哽,说话就有些哑:“裴哥我想你。”

这句话以前不是没说过,但这次就是和以前都不一样。

裴辙说:“下周就去看你,到时候出去玩。昀祺不哭。”

姜昀祺点点头,抽了下鼻子,已经湿了的眼睛抵上双膝,眼泪一点点渗出来:“我不想比赛了。我想回去读书。”

裴辙没有问原因,一下就答应了:“好。宝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昀祺忽然笑起来,抬起眼睛望着窗外黯淡天空,撒娇:“你都没有当面这么喊过我……”

开口撒娇的一瞬,心情渐渐平和了许多。

裴辙没说话,半晌思索道:“这是提前练习,见了面天天这么喊你。”

姜昀祺脸红了:“不要,太肉麻了。”

裴辙弯唇:“裴哥不觉得。裴哥很喜欢。”

姜昀祺脸更红了。

裴辙永远在面对他的很多事情上直白坦荡,后来姜昀祺想,这是裴辙给他的安全感。

第111章 顿时尴尬

博宇打来电话的时候,姜昀祺从床边小沙发上支起上半身爬回床上躺了一会。一直戴着的珍珠白玉牌滑到锁骨边,温温润润,姜昀祺望着天花板伸手摸了一会就有点困。

博宇声音和平时不一样,小心试探:“云神,你还好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是有事你和我说。”博宇其实还想多问点,但酒店门口找到姜昀祺那会,姜昀祺看人的眼神太吓人,面色极其冷峻,博宇怎么想也不知从何问起。

姜昀祺从床上坐起来,玉牌轻溜溜滑下肩头,此前充斥的各种情绪淡了很多,就是有些疲惫,开口语气如常:“没事。刚才状态不好。是要去队长那开会吗?”

决赛三阶段,每阶段五场比赛结束,各大战队都会忙于复盘和战术的调整与更改,时间还是很紧凑的。

博宇连忙道:“不不。坤儿说你状态不好,休息一晚上。我们几个先把比赛整理出来,明天一起碰头再说。”

姜昀祺赤脚下床,走到沙发旁穿拖鞋:“我现在没事了。你们在哪里,我去找你们。”

博宇很坚持:“你好好休息吧。我那会在酒店外面看你脸色真的挺不好。坤儿已经决定了。”

姜昀祺重新在床沿坐下,没说什么。

过了会,姜昀祺说:“谢谢。”

博宇笑了下:“都是队友……对了,你设备包没拿走,我晚些时候给你送去。”

姜昀祺说:“好。”

整个战队,姜昀祺觉得最操心的就是博宇。黎坤也操心,不过黎坤的操心某些时候显得得过且过,是落在表面的周全。也许因为他是队长,有些事不适合对自己队员太较真。博宇却属于事无巨细,打破砂锅——可能跟性格有关,姜昀祺想。

姜昀祺以前很少观察别人,更别说总结一个人的性格。但是加入信战以来,队内的每一个人都被他观察过,黎坤、博宇、Eric、宋绍,还有薛鸣淮,姜昀祺“观察”他们,也许一开始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处于一种在遂浒养成的本能:进入陌生环境的习惯举动。

如果说之前的“观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那么在信战,姜昀祺观察之后学会了理解与配合。这是相互的。尤其是担任二队队长以来,姜昀祺要做的不仅是打好每场比赛,他还需要队友的配合,更需要队友的理解。

挂了电话,姜昀祺往后躺倒在床上,几秒后抬脚甩了拖鞋钻进被窝,睡觉去了。

窗户没关,雨没有先前那么大,滴滴答答的雨声很有催眠效果。

再次醒来天完全黑了。

时间刚过八点,路面积水倒映酒店霓虹,车流声一阵接一阵。

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

林西瑶发来祝贺表情,说接下来几天她不在巴黎,准备去阿姆斯特丹玩。

薛鸣淮问他状态怎么样,等了会见姜昀祺没回,说要不一起吃个饭。后来黎坤Eric宋绍夏闵路星岚也发来信息询问。

十分钟前,薛鸣淮又来一条:“云神没事吧?我总觉得你状态不对……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格雷和你的那几次确实惊险。夏闵路星岚说第四场你从暗渠跳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傻了。我已经和他们吃了晚饭,你要是看到说一声,夜宵也是可以约的。我就吃了点披萨,听说这里的中餐不错,煲汤蛮多的,就是没来得及细看,也不知道做得地道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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