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又小太监急急的跑来,脸上俱是惊慌神色。
王安厉声斥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慌, 万一冲撞了主子岂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那小太监却没看他,磕磕巴巴道:“太, 太子殿下, 乾丰殿那边传来消息, 皇上,皇上——”
小太监结巴了半天,却愣是没敢把后面半句话说出来。
不过也 * 不用他说完, 谢稹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皇上怕是要不行了。
他一把推开小太监,踉跄着向乾丰殿的方向急奔而去,王安也顾不上其他, 连忙追着他的身影往乾丰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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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亭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看不穿走不出的迷雾,她在迷雾里转啊转, 转的精疲力竭,忽然不远处出现一个瘦削的身影,有些熟悉, 朦朦胧胧的。
她好奇的想过去,瞧一瞧,却始终瞧不清那人的脸孔,只隐约觉得那人周身笼罩着悲伤,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很像上前问问那人是怎么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钟鸣声,刺破了重重迷雾梦境。
寒亭猛地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眼前是熟悉的鸣鸾殿,她看到小梨神色慌张的推着她的身体,那张每天在镜子中出现的,陌生又熟悉的脸,显得平静又安宁。
这感觉是如此的怪异,此时的她仿佛是在半空中,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着一切,好像灵魂出窍一般。
而她的身体却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死去。
她听到小梨惊慌的喊声:“娘娘,快醒醒,醒醒啊!”
平安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怎么样了,侧妃娘娘怎么还没醒,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还在殿外等着呢!”
“娘娘,娘娘她就是醒不过来啊,不然,叫太医吧。”小梨急的满头是汗。
平安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这时也顾不得身份了,连忙进来查看,见侧妃面容平静的躺在榻上,又用手在她人中上掐了掐,却是依旧没有反应。
他皱着眉,脸色难看,嘴唇哆嗦着道:“丧钟响了九声了,依着宫里的规矩,这是皇上驾崩了,娘娘这个时候昏迷不醒,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怕是要被有心人联想到一起,就有大麻烦了!”
“啊?”小梨惊呼一声,接着连忙捂住嘴。
她进宫时间不长,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才知道刚刚那钟声实在给刚刚驾崩的皇帝报丧。
“那,那现在怎么办?”
小梨看着眼前毫无清醒迹象的自家侧妃,无助的看着平安。
平安此时也是又惊又急,但他好歹在宫中多年,到底比小梨稳得住,道:“得先去找太子殿下,还有,决不能让皇后娘娘的人知道侧妃娘娘昏迷不醒。”
寒亭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为平安点了点头,这小太监是个能用的,遇上事了脑子清醒,稳得住。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有些奇怪,似是身体与灵魂分离了,皇帝驾崩的突然,可自己这事儿也够蹊跷的。
再联想到皇后在皇帝驾崩之后,竟然第一时间派人到鸣鸾殿来寻自己,更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可能是遭了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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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丰殿。
谢稹赶到的时候,整个乾丰殿已经被禁军围了起来,他穿过守卫森严的禁军队伍,到了殿内。
因为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前两天还恢复了些许精神的皇帝竟然这么快 * 的就不行了,因此原本应该有的许多流程都显得仓促简陋。
过世的皇帝已经被太监们手脚麻利的穿好了殓服龙袍,掩盖了他消瘦的身躯,华贵的金丝绣线和孔雀翎羽在通明烛火下慌的人眼疼。
谢稹怔怔的看着床上的那个人,那是他的父亲,尽管这么许多年来,他因为被这个人忽视而受尽冷眼,尽管心里掩埋着不能说出口的憎恶,但他依旧是这个人的儿子。
他的心有些空落,却也并非浓郁的悲伤,而是淡淡的,仿佛是卸下了一副重压后的,茫然和失落。
皇后跪坐在龙榻旁,顶着一张已经哭得苍白的脸,眼圈红肿着的对着谢稹道:“太子来了,你父皇他——”
说着,又是泣不成声的低下头来。
谢稹的眼神从已经故去的老皇帝身上移到了皇后身上,这女人穿着一身宝蓝色常服,头上也没有装饰,瞧着似是得知了信儿后就急着赶了过来。
但他心中清明,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殿下,刚刚司礼监来报,消息已经通知了内阁,当值的几位大臣估计很快就会赶到,剩下的也陆续都去通知了,只是要到寅时方能入宫了。”
王安觑着谢稹的神色,小心的道。
“宫里的各位娘娘和几位小皇子公主也都守在外面了,奴才让底下人拦着呢,没敢都放进来。”
“嗯。”谢稹淡淡应了一声,又道:“先让人都下去,孤要与父皇最后再独处一段时间,没有孤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放进来。”
王安瞧着跪坐在一边的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却也不敢在言语些什么,连忙道:“是。”
殿内的人被清了个干净,只留下了皇后依旧跪在皇帝的塌边,低头垂泪,似乎并没有发觉什么。
“母后。”
谢稹平静的喊了一声。
皇后将帕子按在眼角,抬起头,声音有些哭过的嘶哑:“太子,本宫知道你定是难过极了,可也要注意身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才是朝廷往后的支柱。”
谢稹点点头,面色依旧平静道:“其实我一直不理解,母后为什么一定要致父皇于死地,而且,这么急。”
宛如平底一声炸雷,皇后倏地的僵住。
第五十章 尘封的真相
转息间, 皇后却已调整好了情绪,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谢稹,脸上疑惑又惊讶。
“太子, 你在说些什么, 本宫知晓刚刚得知皇上薨逝的噩耗,这会儿定是心情不好的, 本宫也与你一样伤心啊。”
说着她泣不成声, 眼泪又流了出来, 又带着被人误解的委屈和疑惑。
谢稹走近两步,在皇后身前站定,微微弯下腰, 细细的打量着她,尽管已经年过四十, 可她依旧保养的极好, 脸上几乎不见皱纹, 长眉凤眼,即便是此时哭得梨花带雨减弱了些许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可却没有削弱她眉宇间的傲气。
皇后原本还保持着掩面哭泣的神情, 可片刻却见 * 谢稹还在盯着她,不由有些不自在。
她强笑道:“太子,这是怎么了, 可是伤心太过魇着了, 要不还是赶紧让人请了太医来瞧瞧。”
谢稹站直身,薄唇勾起一丝冷淡讥嘲的笑意, 他目光在已经驾崩的皇帝尸身上扫过,开口却是有些玩味的语气:“母后说的是,是该叫太医来瞧瞧, 毕竟父皇过世的这般突然,不让太医细细查验一番,说出个四五六来,孤这个太子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朝野上下都要猜测是不是孤为了早日继位,才出此下策。”
他的视线回转,又回到了皇后身上,似是真诚感激一般道:“还是母后想的周到,您说是吧?”
皇后擦拭泪水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将手放了下来,面色冷漠下来,她从龙榻边站起,在边椅上坐下,姿态恢复了优雅端庄,随手抚平了裙裾上的褶皱。
“看来你早就发现了,倒是还是这么聪明,本宫千防万防的,倒还是叫你看出来了。”皇后的声音幽幽的,有些哀怨。
“你这孩子啊,当年本宫就瞧出来,不是个能任人摆布的,本宫也没想怎么着,各取所需而已,皇帝死了是皆大欢喜的事,咱们都开心,可你怎么就这么轴呢?”
谢稹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模样,觉得有些荒诞。
在这华丽的寝殿里,在这刚刚薨逝的九五之尊的遗体旁,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平静谈着他的死,着实荒诞的令人发笑又发寒。
“那依您的意思,儿臣应该装作不知,就势登上皇位,再尊您为母后皇太后,享尽尊荣?”谢稹谦虚的提问。
皇后长长的眉梢一挑,笑着道:“你说呢?”
她转头看着皇帝青灰色的脸:“你心里最是清楚本宫这些年因何扶持你,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谢稹点点头:“母后说的极是,只是儿臣有一事不明,还想向母后请教。”
皇后看着他,却似已经知道了他想说的话。
“你是想说,本宫手里已经没有筹码再来要挟你了,却这么快就将老皇帝弄死,有些不合常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