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收回来，正好瞥见对面桌上的一个小盒子，窗户外投进来的光线照射在了无盖的盒子里，有一颗小珍珠在熠熠发光。
那是郁星走之后裴厉延在她床上找到的小珍珠，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郁星的东西。
那珍珠看起来有些特殊，一般市面上售卖的珍珠都是微微泛黄，像这样白皙光滑，白得甚至有透明的质感，他头一次见。
鬼使神差的，就被他捡来放在盒子里，没有由头的，有时候会感觉那珍珠像郁星。
手机铃声响了一分钟便停了下来 ，裴厉延还没来得及拿起，有一个电话打来了。
拿起一看，是裴镇海的电话。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深呼吸一口后把手机放置在耳侧。
“喂，爷爷。”
“臭小子你是不是睡过头了！不是说今天不忙要来看我的吗！”手机另一端是裴老爷子充满怒气的咆哮。
“我可跟你说啊，我老头子到现在都还没吃饭，你再不过来是想饿死我吗！”
裴厉延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心跳被他爷爷吼地开始加速，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时间显示八点半，距离他说的八点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看来真睡过头了。
裴厉延无奈扶额：“助理不是每天给您送早餐吗，怎么今天他也迟到了？”
“迟到？你以为人家小罗跟你一样啊！人家早就来了！”裴镇海没有胡子，要是有胡子可以说是吹胡子瞪眼。
但现在他只能狠狠朝着空气“瞪眼”了。
“我不吃他买的，你自己说你今天要来的，你不来我就不吃了！”裴镇海这样威胁自家孙子道，“对了，你来的时候得给我重新带一份早餐，小罗买的早就凉了，吃了对我胃不好！”
老爷子即使已经七十来岁，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如二十年前。
臭小子，果然骂一顿心情就舒畅不少，这孙子对他来说也就这点作用了，当他的发泄桶使！
谁叫他一年到头都不抽空多陪陪自己呢，该！
裴厉延抬手揉弄两下眉心，心底虽然无奈心道他爷爷可真能折腾，却也知道睡过头确实是他的错，他认。
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快速起身去洗漱，穿戴完毕已经快八点半了。
他的衣柜一年四季摆放的都是黑色西装，另一个小一点的则是休闲装，但很少有机会穿到它们。
今天说好了要好好陪陪爷爷他老人家，思踱片刻后，手里的卫衣休闲套装换成了一成不变的黑色西装外套。
说不定晚点还得去公司加班。
楼下沈姨已经开始做家务，早餐放在保温箱里，见到人下来，她忙开口提醒：“厉延啊，早餐在厨房里温着呢，我去给你端。”
裴厉延到餐桌边倒了杯温水：“不用，我得赶紧去医院看爷爷，来不及吃了，到时候随便买点就行。”
“哦，这样，那你要不要带个面包去，空腹开车怕你饿得难受。”
这下裴厉延倒是没拒绝，沈姨忙不迭放下拖把给他去厨房拿面包。
出了院子 ，裴厉延的车从车库里缓缓驶出，一直沿着大马路离开小区，直奔c市中心医院。
自从三年前裴镇海从国外回来便定居在了c市，住在郊外的一处安静的老宅，那里环境清幽还有他派去的人照顾，小日子过得挺惬意，裴厉延和妹妹有空就会去看他。
但也许就是因为惬意过头了，老爷子坐不住，前天下了场小雨，裴镇海撇开照顾他的阿姨独自去上了后山。
虽然走的不是山路是石子铺成的路，但雨天道路湿滑，他不出意外地摔跤了。
这一跤摔得倒也不算重，不过医生说老人家骨头本就比较脆，得住院观察几天才能放心回家。
本来裴厉延想安排爷爷回家住，让医生定时来家里给他做检查，但无奈这检查得用医院的专业大型仪器，所以最后选择了住院。
汽车缓缓驶入c市宽阔的大道，今天倒霉，一路碰到的都是红灯，还都是最初的红灯，得等个完整。
裴厉延停下车等待红灯结束，十五秒后，身后传来急躁的汽车喇叭鸣笛声，他这才惊醒过来，一抬头，绿灯只剩最后十秒了。
他摇摇头抛开脑海里昨晚梦境中的画面，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昨晚的梦很真实，但大多数剧情醒来后都记不得，只有醒来前那一幕，郁星抱着孩子跳海的画面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即使这么久了也挥之不去。
那女人决然的背影像一道雾霭屏障，挡住他的去路，又宛如一道藤蔓，牢牢缠住他的身体，折磨到天明。
“嗡——”
手机响了，是他的小助理罗超打过来的。
“什么事？”他问。
“裴总，前天橘子小岛说有人好像见到了她和小朋友。”
电话一头传来小罗不卑不亢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裴厉延握住手机的手一顿，汽车稳稳停在了医院门口。
他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捏紧手机，沉默良久后才沉沉吐出一口气，他很平静地回答：“嗯，你们先去看，我今天有点事晚点过去。”
“好。”
三年，期间得到过太多她和儿子的消息，但每一次都只是失望而归，想必这次也不例外，应该不会是她，只是乌龙罢了，是以他一点也不着急去确认。
三年前郁星带着儿子离开裴家，裴厉延满含怒气派人寻找，一个月没找到，两个月没找到……一年后，还没找到。
直到三年过去，别说人影，一点音讯也无，简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女人很会躲，也很有本事让他一点踪迹也无法发现，而且这么多年了，人去了国外也不一定。
挂断电话裴厉延发动引擎准备找个车位，正好南边方向有辆车要走，他开过去等那辆车走后占了车位。
一月的最后一天，天气格外晴朗，沐浴在晚冬的阳光底下一场温暖，裴厉延却觉得有些冷。
他拢了拢西装外套，忽视周围频频投来的目光，大步流星朝前走。
爷爷生气没吃早餐，去看望他之前得买点食物，正好医院附近有家比较干净的餐厅，得去看看给他买点什么吃。
医院停车位每天都停得满满当当，停车位大门口汇集了很多卖各种小吃小摊贩，以前倒是没注意过，今天一看，种类还挺多。
有糯米饭、小笼包、煎饼果子、酱香饼、烤红薯……生意也不错，每个小摊边上都围了几个人。
大多数都是医院住院部家属来买，少部分是附近居民上班路上顺路来买。
他停下来看了几秒，想了想后还是选择找个正规餐厅买早餐。
去餐厅需要经过小摊贩所占的路，大一早生意还挺好，不大的推车外围站满了人，有大人有小孩。
视线往前眺去，裴厉延一眼就看见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被他妈妈牵着，母子俩在一辆推车前买早餐。
裴厉延疾走的步伐不自觉减缓，目光朝那边投去。
小男孩身高不高，踮起脚尖也看不见推车上贩卖的食物，但他依旧倔强地垫脚扬起脑袋拼命往推车里望。
远远的，裴厉延看见车里摆放整齐的一只只动物形状的馒头，五颜六色是小孩子的最爱。
男孩的声音很大，大得能让他听见，他听见他在跟妈妈撒娇，缠着妈妈要多买两个，说想带一个去幼儿园给他的同桌分享。
男孩天真烂漫的表情一瞬间仿佛往裴厉延沉寂的心湖扔了一块小石子，掀起一圈一圈的波澜。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再平常不过的一幕，竟让他突然想起裴小轩，他的儿子，现在也已经三岁了。
当初本来从没觉得有什么，一直以来一个人的生活他早已习惯，只有孤独是常态，也是最令他感到放松的生活方式。
直到他带着小轩走之后，他才发现家里有多冷清，并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流逝一天天变得愈发浓烈。
明明他们只相处了一个多月，离开后家里每个角落却都充斥着她存在过的痕迹。
只是家里被她掀起的热闹气氛早在三年前就没消失，一点也没留下。
最可笑的是，当初想让她离开的是他，现在想找回她的也是他。
不止是为了裴小轩，他想把她也找到，从没有哪一天、哪一件事情他这样感到后悔过。
他仰头直视天空，那样干净的蓝色与梦境重叠，他忽而自嘲一笑，迈开长腿往外走，叽叽喳喳的叫嚷声响彻的耳际，听得人莫名开始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