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将方向盘打到了极致。
高修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陆琛又慌张又害怕，她看到他泛红的双眼，看到他措手不及，仿佛突然没了方向。
陆琛的车最后是从她旁边开过去的，她左手边的位置本来停着一辆车，陆琛没有绕过它，而是直接将那辆车撞开，然后直接滑进了外面的车道。
陆琛戴上耳机开始给林娇打电话，他的副驾驶座还放着给她买的那么西点蛋糕。
“喂，陆琛。”
他听到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地那头传了过来。
而他在这头，为了让她不抗拒，不害怕，他尽量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到稀松平常。
“你现在在哪里？”
直升机上螺旋桨发动的声音，在电话里头无比清晰。
“我在璀璨河畔，你别来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边涵宇从直升机上下来，他来到林娇的旁边说了声：“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陆琛也听到了。
就因为那个人是边涵宇，陆琛当即气得一拳头砸到了车子的方向盘上，当时他的手指骨节不知道刮蹭到了哪里，他手背的皮肤外表几乎在拳头砸下去的瞬间就有血液流了下来。
而他却浑然不知疼痛。
“陆琛……”她想说的是，她挂了。
“娇娇，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了，你等等我，好不好？””右手受伤了，他只能单手开车。
陆琛的眼里布着难过的红血丝。可他却还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尽量温柔。林娇从小就怕她，他不能把她吓跑了，他不能……
陆琛说完这句话之后不久，林娇就听到了那边电话挂断的声音。
她看着手机的通话记录，有一些些的犹豫和茫然。
刚刚边涵宇也听到了，他听到了那个高冷傲慢地陆琛，在电话哑着声音，害怕地卑微乞求。
他从来没有见他这副样子。
“你……要等他吗？”
直升机螺旋桨发出呼呼地声响彻在头顶，林娇看着远处的灯火阑珊有些犹豫。
“我想等等他。”
刚刚通电话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明显不对劲。
明明那么难过，却还在努力克制，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量温柔。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经历了这么多次。一直到这一次，她才终于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以及，那份灼热而强烈的偏执情感。
他说：“娇娇，我好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明亮而虔诚，没有半点五年前，在那个暗黑巷口打人时的嗜血暴力。
冰雪节那天，他说：“我以后会变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他说：“娇娇，别离开我。”
他送她项链，她不收，他卑微的以为是她嫌他的钱脏。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陆琛喜欢她，喜欢到发疯发狂，喜欢到愿意付出生命。就只有她，从来都不当真。
对于林娇而言，之前的那么多次，只有这一次，她有预感。
她预感她只要等他来了，见了这最后一面再走，他就会很乖很听话。
这一晚的苏黎岛灯火通明，林娇却始终没有等来陆琛。
直升机最后在漫天飞雪的天幕中，离这座冰天雪地的冰城越来越远，而苏黎的医院里，因为车祸，他们这里刚刚送来了三个受伤人员。
其中一个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被送进了抢救室。
另外两个受伤虽然也有点严重，但好歹人是清醒着的。
季佪和文松赶来医院的时候，陆琛还在抢救室里没出来，撞到他车的人是杜小钊，还有当时坐在副驾驶座的苏曼琳。
时间不过短短一月，苏曼琳却再无之前刚来苏黎时的光彩，她眼睛凹陷地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季佪走过去，杜小钊当时便吓得跪在了地上。
杜小钊说：“都是这婊.子和我抢方向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求求你绕过我这一回。”
他吓得浑身战栗不止。
苏曼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干裂苍白。
“季少爷。”
文松拿来了出事之前，陆琛所用的那部手机。
手机屏幕碎裂了，但似乎还能开机。季佪不知道密码，他胡乱试了好几次。
文松在旁提醒他说：“不知道季少爷知不知道林小姐的生日，要是记得的话，兴许可以试一下。”
可这季佪哪知道。
在气氛静默的须臾里，苏曼琳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抬眼看季佪，眼神再无当初的光彩自信：“那个……我……我知道。”
按照苏曼琳给出的年月信息，他们最后成功地解开了陆琛的手机锁。
当时破碎地屏幕一划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陆琛手机里最后一条的通话记录。
是林娇。
一直到这时，季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琛从出事到现在，小可爱一直都没出现。
-
陆琛是在车祸后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的。
当时病房里空荡荡的一片，刺眼的日光从窗户照进来，他微微眯了眯眼。
“小琛！”
高修女手里的瓷碗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陆琛的视线巡着声音看了过去，接着又移开，看了别处，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高修女的眼泪止不住地落出来，她知道陆琛在找什么，所以才心痛得更加无以复加。
“林、娇呢？”
他努力使自己发出声音，却尝到了从喉咙里传来的一股子血腥味。
高修女偷偷抹眼泪。
季佪推门进来，声线有些犹豫：“她走了。”
陆琛当下手背的青筋便鼓了起来，他试图想翻身下床，但结果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护士从外面进来劝说道：“你才刚动完手术，不能这样子大动的！万一再大出血了怎么办。”
“是啊，护士说得对。”高修女握着陆琛的手在床沿边坐下。
季佪想点烟，后来想到陆琛为了林娇连烟都戒了，便就没点。
护士给陆琛换完点滴瓶，顺便交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就走了。
季佪在床边坐下来。
高修女给陆琛喂水，陆琛不喝，喂吃的和水果，陆琛依旧不张嘴。季佪深深吐口气后，忽然开腔：“陆哥，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我早说过的，像小可爱那样的女孩子，有更远更高的梦，我们是追不到的。”
“凡人怎么能摘得到月亮呢。”
“我们都离得太过遥远了……”
-
这一年的苏黎岛冬天，比往年的任何一年都要冷。
春节的时候，林妈妈亲自去超市买了菜。
林爸爸被病魔带走后，林家所有的重担便落在了林妈妈一个人身上。
到底还是没有见到林爸爸最后一面。林娇抵达班城的时候，林爸爸的尸体早就被放置到了冷冻室。
林爸爸出殡那一天，恰逢大雪。
班城万里孤寂。
而边涵宇，在有了陆琛的前车之鉴后，他便放弃了追求林娇。今年春节，听说他和新结交的女朋友见了双方父母，婚期也定了。
“乖宝，快出来吃饭啦。”
林妈妈在外面喊她。
林娇在自己房间，看着外面夜空绽放的绚烂烟火失神。
后来房门响起，林娇才恍惚回神。
“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悄悄藏住眼尾的泪光，林娇笑起来往客厅走，“都做了什么好吃的，闻起来好香啊。”
“……”林妈妈沉默了一瞬，她其实心里都明白。女儿是想爸爸了。
之前的每一年，他们都是一家三口一起吃的年夜饭，唯独今年，便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二人。
林娇在窗户边坐下后，窗户外面的夜空，依然不停地被五颜六色的烟火依次点亮。
那光亮照在她的侧脸，她托着腮。
在这偌大繁华的班城，在今天，每家每户，所有人，都在这个全家团圆的特殊时刻，其乐融融地围着一张桌子吃年夜饭。
而同一时候，远在中国海域之外的苏黎……
陆琛独自坐在没有开灯的落地窗前，他清醒地看着外面熙攘热闹的街道，然他身后，却是完全与之不同的静谧与孤寂。
“必须要好好做康复训练，以及休息，这样恢复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医生的话像是恶魔的低语，每天每夜，都不受控制地在他耳边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