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你,还是我。
如果我们死了,你就会一直爱着我了,对不对?会一直单纯的,依恋的,永远爱着我。
在这稚嫩的杀意面前,被扼住喉咙的孩子没有产生任何的恐惧。像所有故事里老套的剧情那样,她将软软的小手搭在陷入恐慌无措的兄长的手背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哥…阿巴阿巴…”
“噫,怎么会如此的蠢!”
他放弃了。
这是津岛修治一生中第一次纯粹地产生对津岛雪枝的杀意,也是最后一次。
不然能怎么办,自己的妹妹还能丢海里不成?
孩子渐渐长大了,她学会了走路,开始抱着哥哥的腿,磕磕绊绊地跟着他。等再大一些,她便亦步亦趋地跟在津岛修治背后,像个没头脑的小尾巴。
傻乎乎的。
小小的女孩不过五岁,她是那般的美好,会用让人能陷入恋爱的天真表情对许多人笑。她不明白他人的恶意,在她心里,这世上的所有人大约都是好的。
“不是说了只能爱哥哥一个人么,雪。”已经变成少年的津岛修治拖着长声,力道很轻地捏着她肉嘟嘟的脸蛋。
“我超爱哥哥大人呀。”津岛雪枝眨巴着眼睛,不停地丢着直球,“雪枝最喜欢最喜欢哥哥啦!”
她那般可爱,可爱得让人想把这会拼命吐露爱语的糖果精装进罐子里。
所以会有贪婪且丑陋的成年人盯上这稚嫩的孩童,这是很正常也很异常的事,对吧?
还没有长开的孩童穿着粉樱色的小褂,怀中抱着手球,像一只不知世事的蝴蝶从昏暗的缘廊上展翅飞过。她看到了庭院中盛开的花,于是踏着小巧精致的木屐跑进花丛中。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阴,采到桑果放进小篮…”
她的嘴里唱着丝毫没有找到调子的童谣,但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就算曲调跑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也能被人原谅。
多惹人怜爱,让人多想把她搂进怀里,看着她为自己欢笑为自己流泪呀。
站在阴影里的男仆蠢蠢欲动,用带着刮刀的目光上下舔舐着女孩小小的身躯。
少年站在昏暗的廊下,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如同只是披着人皮的男仆。那个男人用看似温柔的肮脏笑容向女孩温声细语,哄骗她丢下手中的球,跟着自己去玩一些‘更有趣’的游戏。
棱格纹的手球摔在泥地里,它滚啊滚,滚进刚刚浇过水的花丛中,被泥水弄脏。而手球的小主人天真地站在‘恶狼’的面前,宛如即将衰败的樱。
津岛雪枝迟早要学会分辨善恶,要学会明白世上到处都是自己的敌人,但绝对不应该通过这种方式。
“在做什么呢,雪。”津岛修治带着笑意,从暗处走了出来。
看到最爱的哥哥,刚刚还在男仆边上嬉笑的津岛雪枝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她蹦跳着扑进兄长的怀里,用额头去蹭他的腹部。
“我说啊,我说啊,哥哥大人,下田先生说要带我一起去玩哦!”
名为下田的男仆露出了紧张且惊恐的眼神,他搓着手,向津岛家的少爷陪笑道:“对对,我看大小姐一个人在玩,所以想陪大小姐找点乐子。”
哎呀,可真会说话呀。
依津岛修治来看,男仆与其说是想给雪枝找些乐子,不如说是他想用无辜的女孩来取乐。
偏偏津岛雪枝还看不懂这些,她问兄长:“哥哥大人要一起去玩么?一起去么?”
男仆的眼神渐渐亮起,他看着搂抱在一起的兄妹二人,眼底再度浮现出那种贪婪而丑陋的光彩。
津岛修治的脸随了自己的生母,而津岛家的前主母年轻时可是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的美人。十一岁的津岛修治手脚瘦长,身材纤细,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让还没有出现明显性征的少年看起来好似容貌颓美的女性。
“修治少爷,要不要一起来?”男仆和善地问道。
津岛修治当然看得出男仆在惦记着什么。
如果他只是个单纯的少年人,估计会被表象迷惑,然后被自己无法抵抗的成年男性拐骗吧?但津岛修治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很清楚男人与女人们对着自己这张脸产生的欲望到底是什么,所以只会觉得恶心厌烦。
“不了,我和雪待会儿还要上插花课呢,玩耍这种事还是要等到有时间的时候。”津岛修治没有拆穿他,只这样说道。“那么,我们先失礼了。”
“不不,哪里哪里!”在谄媚的笑容下,男仆心里的贪婪被少年的‘不知世事’越养越大。“…下一次,我再找些有意思的游戏来吧,修治少爷,雪枝大小姐。”
“嗯,那下次一起玩吧,下田先生!”津岛雪枝甜甜的笑着,无忧无虑地向男人摆手,“拜拜!”
等到兄妹二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津岛雪枝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腿上,问:“哥哥大人撒谎,我们今天明明没有课的!”
津岛修治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有破绽呢,他把手机屏幕竖起来,让女孩看。屏幕上的短信显示已经发送,上面写着少年因渴学求知而向插花老师申请加课的短讯。
“啊——!哥哥坏心眼!雪枝不要加课,不要!”
闭着眼睛都能完成插花课作业的津岛修治按住她的脑袋瓜,笑眯眯地说:“不行,这是惩罚哦。”
“…惩罚?”
“嗯,因为你相信了这个家里的其他人对吧,雪?我们说好了的,这个家里,你能相信的人只有我哦。因为,只有哥哥我才会保护傻乎乎的雪。”
津岛雪枝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好,我不相信别人啦。”
“嗯嗯。然后,你要记住我接下说的所有话…如果记得很清晰,哥哥可以帮你做今天的课后作业哦。”
“我学!我学!我,很会背东西!”
“听好了,如果有人随意触碰你,你要这样做——”
而事实证明,津岛修治说的话一向都是正确,并且有迹可循的。
两天后的那一日,津岛家里没有大人,连长兄长姐们也都不在。刚刚上完礼仪课的津岛雪枝穿着不方便活动的和服,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和室里,活动着自己有一些发麻的手脚。
那日说想要带她去玩的男仆下田,又出现了。
他嘴里说着让津岛雪枝还无法理解的甜言蜜语,用勾引女性的态度,迷惑着女孩的思维。他攥着小女孩嫩生生的小手,视线像钩子一样不住地往她的袖管、衣领里钻。
这个人是哥哥说过的坏人,是不能相信的人。
男仆下田没有发现,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孩正像是鬼故事里常有的诡异人偶一般,向他露出笑容。
哥哥说了,坏人要被惩罚。
“下田先生,你把我弄疼啦。”女孩娇声说道。
看着可爱兮兮的津岛雪枝,男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虔诚地用指尖摩擦着她手背上的红痕,“大哥哥错了,是我不小心,我轻一些,好不好?”
“嗯!”
男仆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心中天真可爱的‘辉夜姬’会做出反抗自己的举动。但让男仆错愕的是,津岛雪枝在重获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摔碎了矮柜边的花瓶。
那昂贵的花瓶摔在地上,精心烧制出的樱树花纹四分五裂,在深色的地板上飞溅得四处都是。
哥哥会来接我下课。
下一节课是插花老师的课程。
插花老师是…书香名门?她看不惯他人做坏事。
这样的三句话在女孩的脑海里闪过,她看着脚下的碎瓷片,然后轻轻地抬起脚,将其中一块踏在脚下。因为神情淡漠,女孩的双眼仿佛变成了两颗无机制的玻璃珠。她看着男仆,甚至没有为脚下的刺痛而蹙起眉头。
和娇气的外表不同,她似乎天生就很擅长忍耐痛苦。
“你这是做什么!”男仆惊恐地瞪大眼睛,“快,快让我瞧瞧你的脚!”
“不要碰我!”女孩用最大的声音,恐慌地大喊,她抱着另一个小一些的花瓶,缩在柜子边的阴影里。
门外的走廊上已经传来的脚步声,在女孩的声音落下后,外面的人立刻加快步伐,冲了进来。上了年纪的插花老师看着眼前这一幕,在短暂的怔愣后愤怒地竖起了眉头。
“你在对我的学生做什么!”
——这就是津岛修治最喜欢插花课的理由了,这位老师是个有背景、喜欢孩子又好心肠的老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