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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天黑得骇人。
豆大的雨滴从树梢落下,滴如车轴。
摩托在弯道上急速飞驰,肾上腺素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不断升高,全身上下每一个感官细胞都被打开,心脏也在有力地跳动着。
好像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清晰的感受着自己还活着。
原本跟在身后的引擎声越来越远,陆昭没有减速,毫不犹豫地冲进下一个环形隧道。
晚上组局的是和陆昭的高中同学,也是同一个摩托车队的队友——江林。
高中的时候两个人只是当个兴趣一起玩玩,后来上了大学江林索性把爱好当成工作,毕业后自己开了个摩托俱乐部。
陆昭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其中一员,俱乐部会经常组这样的局出来切磋一下。
这段盘山路算是他们常去的地方之一。
尽管对地形很熟悉,但到晚上周边的亮化情况并不好,再加上雨天地面湿滑,就算追求刺激也不会真有人不要命似的往里冲。
除了陆昭这个疯子。
“陆昭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江林车停在路边,一把摘下头盔对着前面大喊。
顾炎的车随即追上来,他抻头向前看了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下着雨非要出来。”
“我他妈哪知道他今天犯什么病?!”
等了半天也没见陆昭从山路的另一头穿下来,江林吓得脸色苍白,神色紧张地站在一旁,连话都说不出来。
顾炎从摩托上跨下来,侧头看他,笑了声:“八成又是心情不好拿自己开刀。”
江林垂在裤子边的手都在抖,他把手里的头盔往地上一摔,大吼,“妈的我下次再叫他出来就是狗!”
中气十足的吼声回荡在树林中间,随即伴着一阵引擎的轰鸣声,陆昭的摩托后方的小路折了回来。
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啪叽一声落地。
没等陆昭的车刹稳,江林就冲上去,反复确认他毫发无损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顾炎靠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江林刚才说,下次再叫你出来他就是狗。”
江林:“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顾炎没理会他,转头对着陆昭:“心情不好拿你自己撒气就算了,跟人家小姑娘发什么疯?”
陆昭伸手摘下头盔,“我发什么疯了?”
“你别在这给我装。”顾炎对他的行径一脸嫌弃,“我今天亲眼看着。”
“什么小姑娘?”江林有些懵逼,“昭哥有妹了?”
想到小孩一个人蹲在路边抹眼泪的模样,陆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他从口袋里掏出被水浸湿的烟,敲了一根咬在嘴里,没点,淡声道:“你懂个屁。”
“不管我懂不懂,”顾炎又接着说:“我就问你,这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在外面但凡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陆昭垂眸看了眼腕表,神色沉下来,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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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郊区回来后,陆昭没再跟着俱乐部的人去酒吧,先行回了家。
快到十一点,小区对街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陆昭从后门绕进小区。
夜凉如水。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
隐约感觉到裤脚一沉,陆昭低头,看着从身后踉踉跄跄扑上来的小狗。
“小瘸子。”
似乎是知道对方在叫自己,小狗绕在他腿边拼命摇着尾巴。
“乖。”他弯下腰,垂眸看它,“明天再给你带吃的。”
小狗躺在地上,露出毛茸茸的肚皮,陆昭笑了下,抬手抚了两下。
后院的花坛刚好能看到他所在的单元楼,他目光顺势扫过去。
整个六层一片漆黑,被路灯的光线一晃,看着有些冰冷。
推门进屋,客厅里一片昏暗,堆在门口的行李箱也早已不见踪影。
说走就走,倒是干脆。
陆昭没开灯,径直走向冰箱,拎出一瓶水灌了几口,把空瓶扔到一边,人坐进沙发里。
所以说这小孩就是一种非常折腾人的存在。
陆昭揉了揉眉心,犹豫着要不要给陆修诚打个电话。
余光瞥到桌上的信封,他打开落地灯,拾起来。
信封带着点厚度,沉甸甸的。
里面躺着一沓厚厚的钞票,钞票中间还夹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纸。
——“我不会白吃白住的,这是一个月的生活费。既然你说了你的要求,那我也说说我的要求,我平时上学也很忙的……”
信纸上的字体整齐清秀,条条框框写了一堆,像是在刻意用这种方式和他划清界限。
甚至都能想象到她写这些东西时眉头紧锁故作成熟的表情。
陆昭唇角一松,随手把信纸搁在桌上,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合上眼。
半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小屁孩。
倒是挺可爱。
第七章 有求于人的时候,态度要好点儿……
和虞若想象中的不同,在陆昭家里的生活格外平静。
因为她根本就见不到这个人。
晚上直到她睡着才回家,早上又在她出门之前离开。
如果不是看到桌上的烟灰缸偶尔会落下几个烟头,她甚至怀疑这间房子里只住了她一个人。
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虞若打开冰箱,清一色的矿泉水中间夹杂着几罐啤酒,最下面一层放着她昨天买的三明治。
她叹气,拎起三明治,丢进手边的微波炉。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营养不良。
给陆昭的生活费被他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她瞥了一眼,没有收起来,径自坐在餐桌前开始发呆。
从家里搬出来已经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虞正文除了中间和她通过两次电话顺便给她的账户汇过去半年的生活费之外,再也没有消息。
而高忆每次联系她只会想要把她接到美国去,让她觉得无比厌烦。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这些,她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个撑着雨伞站在她面前喊她回家的男人。
偌大的房间里,胸口酸胀的情绪随着钟表咔哒咔哒的声音被一点点放大。
似乎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她心底缓慢生根发芽。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把微波炉里还没吃的三明治放回冰箱,头一次不到七点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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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教室门,方宇就先眼尖看到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虞若拉开椅子,语气听上去没什么精神,“嗯,睡不着。”
方宇点点头,从桌洞里掏出一个透明的袋子递过去,“给你,牛奶味的。”
坐在后排的同学们顿时交换着眼神起哄,“哎哟,我也想吃牛奶糖。”
方宇瞪过去:“想吃自己买去。”
“你们吃吧,我不想吃。”
虞若转头把袋子丢给他们,又蔫了吧唧地趴在课桌上。
明眼人也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方宇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开了又合,也不知道说点什么,视线落在她桌面上突然想起来问:“你书包呢?”
“不是在这……”
虞若闭着眼睛,伸手在桌洞里摸了两下。
里面除了几张没有带回家的卷子和一根棒棒糖,什么也没有。
书包呢?
她仔细回想了会儿,然后唰地一下睁开眼睛。
早上只急着出门,书包直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居然忘了拿。
虞若有些绝望扶着额头。
“用我的吧。”
没等方宇把自己的书包递过去,林初先一步把自己的课本推到课桌中间,又从笔袋里拿出一支中性笔递给她。
看她迟迟没有接,林初腼腆地笑,似乎是在安慰她。
“不要担心,你学习这么好,老师不会批评你的。”
虞若微怔。
在她的印象里,林初是一个极其安静的女生。身材微胖,长相温柔到毫无攻击性,在班上甚至都没什么存在感。
同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早自习的铃声突然想起来,谈雪晴踏着铃声进门,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虞若从桌洞里拿出最后一根棒棒糖,偷偷塞进林初的口袋,转头对她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着“谢谢。”
新学期已经过半,年底会有一个面向全市高中生的美术大赛,上周学校已经下发了报名表格,今天是上交的日子。
往届优胜基本都是来自嘉明中学,所以学校对于比赛的事情也极为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