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越发的大了。”芜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芜后正给芜帝斟酒,被芜帝严厉的声音一震,执着酒杯的手颤一下。芜帝安抚般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望着长身而立的太子,终是没忍心苛责,叹道:“罢了,就等你一人了,去准备一下吧。”
“谢父皇母后。”苏夏站起身,带着楚逸辰走向自己的亲卫军。她给楚逸辰准备了一匹黑马,倒是与他的衣服相称。
“第一次见你便是一身黑色,想来你是喜欢这颜色,便给你备了一匹黑马。喜欢吗?”
楚逸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黑马,转头看到白衣白马的苏夏,抽了抽嘴角。
苏夏没再多看楚逸辰一眼,翻身上马,楚逸辰也利索的上了马。
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芜后的手指扣紧了桌沿,突然被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覆住,心里一颤,抬起头便对上了芜帝温柔的目光:“芷儿,你的手为何这般冰冷?”
芜后怔了怔,好多年没听到这句呼唤了,她都快不记得在没入宫前,他也是这样唤着自己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成了世人眼中的昏君,而她这个少年芜帝口中的恶毒女人却成了他的帝后。
“大概是这里的风大吧?”芜后掩下眸子,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嘴角的笑容有
些僵硬。
芜帝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掌,眼底的柔情像烟雾遇风般烟消云散:“若是受不住,便回去休息。”
“臣妾无事,陛下不必挂怀。”
柔软的绒毛蹭到脸上,芜帝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毛裘披在了她的身上,现在虽说是天气转凉,但远不到穿毛裘的时候。芜后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柔柔的看了芜帝一眼:“臣妾记得陛下恐寒,这里风大,陛下就不要顾及臣妾了,臣妾不冷。”
说着,将毛裘从身上轻轻拉扯下来,递给身后的宫女,眼神示意了一下,宫女明悟,正要过去把毛裘披在芜帝身上。
芜帝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那宫女不敢上前,拿着毛裘退到了芜后身后。
芜帝心里烦闷,看了看芜后,没多说什么,也没强求,拿起芜后给他斟的那杯酒,一口饮尽,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很难下咽。
周围其他队伍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列列马蹄印。
苏夏骑着白马,手里的箭一射出去必然有猎物栽倒在地,这已经不是箭艺高超那么简单了。她身上的幸运值远远超过了一个寻常人该有的程度,像是生来就自带的,明明不是气运之子,身上的气运却也分毫不让。
头顶的阳光洒在苏夏身上,将那白衣上绣的五只金龙照得仿若活了一般。
骑马跟在苏夏身后的亲侍们眼里都噙着狂热和崇拜。当年芜楚之战,旁人只知道紫启太子嗜血好杀,却不知在战场上他是何等的威风,箭术又是何等的精妙绝伦。
他们的战神无论何时都是这般的神圣威武,只是……那匹黑马究竟抽的什么风,为什么老去撞白马的屁股!
楚逸辰跟在苏夏身后,脸上已经黑了一片。他身下的黑马时不时用马头轻轻去撞前面那匹白马的马屁股,白马一开始只是走得快点,被黑马撞得烦了,会回头冲着黑马嘶叫一声。若是两匹马是一公一母,他倒可以寻个由头,可他刚刚看了,这是两匹公马。
第38章 真假太子(8)
在前面骑着马的苏夏轻轻叹了口气, 楚逸辰抬起眸子看她。就在这时一只成年黑豹从眼前掠过,篆刻着金色纹路的箭羽在阳光下仿若一道金光,刺入了黑豹的身体里。
东宫侍卫迅速下马, 提着死透的黑豹走了回来。
他们已经到了树林深处, 这里的布防没有外面严密, 躲在暗处的御林军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自然没功夫帮他们捡猎物, 这时狩猎到的猎物需要狩猎者自己捡回。
这是一场芜国王侯贵胄之间的比试, 除了参赛者, 其他人都不会配备弓箭。
楚逸辰骑着马跟在苏夏身后, 在黑马又一次朝白马屁股上撞的时候,及时拉住了缰绳,余光瞥见苏夏又射出一支箭,抬起眼帘便看到猎物栽倒在地。
她的箭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果断而精准。在他还未发觉的时候,那些猎物就已经被金色箭羽射穿。
他的箭术在楚国数一数二, 可与眼前这人相比,却还是稚嫩了许多。
楚逸辰的视线落在拖回来的猎物身上。在芜雨泽眼里, 或许他就是一个猎物, 有兴致便逗上一逗。若是当真被猎物惹恼了,下起杀手来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你在想本宫吗?”耳边突然传来苏夏的声音,楚逸辰瞳孔微缩了一下, 转过头发现苏夏放慢了骑速,与他并肩而行。
后面的东宫侍卫不需要指令, 非常默契的落后了一丈的距离。
苏夏将弓箭背回身后,“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带你去那个山洞?本宫在深宫长大,从未有过朋友。无论快乐悲伤, 喜悦痛苦,都只能独自承受。你是第一个不怕本宫,不在乎本宫身份的人。不管你信不信,本宫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
苏夏的声音很轻,如同一个普通人茶余饭后的闲谈:“楚逸辰,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如若我无意害死了心仪女子的家人,我要怎么做,那女子才能原谅我?”
楚逸辰转过头看她,她并没有回头,眼睛直视着前方很远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惆怅和苦恼。有那么一刹那,他恍然觉得走在他身边与他并肩的,并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朋友。
可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嘴里的
伤让他沉默。更重要的是,这个问题本身就无解。在血海深仇面前,情爱、恩德甚至是道义,都会变得脆弱不堪可笑至极。
楚逸辰说不了话,于是便变成了苏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我想过很多种办法。既然是无意伤害,只要解释清楚,或许便能寻得一丝契机。可对方为仇恨所缚,已然决定不取下我的项上人头誓不罢休。”
“或许有一日,他能得偿所愿吧。”听到微不可闻的轻叹声,楚逸辰下意识转过头看苏夏,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那双淡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透着朦胧的寒凉,就像下起了细雪,黑色的发丝在微风中飘荡,恍然如梦。
心脏忽然狂跳了一下,楚逸辰眯起眼睛,飞快撤回视线,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口中的女子为何与他这般相像?
她这是什么意思?指桑骂槐吗?
苏夏看着楚逸辰一脸仿佛吃了屎的表情,知道他终于反应过来,心情愉悦地拿起弓箭,夹了下马背,加快了速度。
楚逸辰摸出衣服里的纸笔,写下一行字后又涂掉,盯着糊掉的字迹发呆,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了草丛里。
苏夏一路疾行,很快便遇到了一只幼鹿。幼鹿正低着头吃草,丝毫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苏夏从箭筒里取出最后一支箭,张弓瞄准幼鹿,紧绷的手指忽然松开,金色的流光划破长空,隐约能听见破空之声。幼鹿受惊逃窜,金色的箭羽落空,定在了石头里。
“皇侄好箭法。”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骑着马慢慢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长弓,充满英气的脸上长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撩起眼角的时候,充满着危险的气息,“为何要将我的猎物放跑?”
御霖王的随从跑到大石边上,将两根断掉的箭支捡起来,看到东宫侍卫费劲地拔那支金色的箭,拔到鼻尖出汗也没有拔出,心里不禁一阵讥讽,这也装得太过了吧。
苏夏骑在马背上,看着御霖王说道:“皇叔说笑了。本宫并非刻意针对谁,只是刚巧射偏了而已。”
眼前这位便是芜帝的亲弟弟御霖王芜惊霜,此人面上看起来野心勃勃,实际上却把一整颗心都给了芜后。为了这个一生挚爱的
女人,他放弃了篡位的机会,放弃了朝堂权势,请旨去了边境镇守边关,一去就是十六年。
芜惊霜这次借着秋狩回来,便是要重回朝堂。他手里握着芜国三分之一的兵权,无论芜帝最后选了谁做皇帝,只要他不满意,那人的位子便坐不稳。
将来楚逸辰登上皇位还需要他的助力。
芜惊霜打量着马背上的人,轻轻挑了下眉,传言里的紫启太子是个冷血的杀神,今日一见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除去那双眼睛,这张面容哪里有半点战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