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窗也不关,回头去推了床上的江有田:“快起来,小妹回来了,出事了!”
推了两下,床上的人“哼”了两声,丝毫没有动静,把她气得上手狠狠拧了一把。
“你死人啊,快点起来!”
江有田这才醒了半分,抬了眼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友妹心急,再不去管他,赶紧去给江宝珠开门。
就这一会儿,邻居家几人已经把江宝珠给围住了,纷纷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这动静大了,夜里没关住的土狗叫了两声,然后传染似的,一家接一家的都疯叫了起来。
冬天贼多,听得外面有不少说话声,还有人以为是谁家闹贼,赶紧也起来看情况。
这一排邻居全沿着河一字排开造的房,一家闹一家,竟然半个社的人全给闹起来了。
王友妹出来一看这情况,简直气得不行。
她伸手一扯江宝珠,拉着脸道:“赶紧进屋!”
江宝珠脚下地不平,踉跄了一下。
隔壁的邻居看在眼里,赶紧道:“友妹,你别打孩子啊,有事情好好说!”
王友妹这会儿一个字也不想和人搭话,跟着就回头,还嫌前面的江宝珠走得慢,伸手把人推着往前。
“能有什么事情!赶紧回去睡觉,瞧什么热闹,能当饭吃?大晚上的你们也不嫌冻手脚!”
其他人倒有心想来看个热闹,只是人家门一关,也不好去敲门。
只是这一晚上,就算是进了被窝,这心也定不下来。
“这宝珠怎么回来了?”
“你说徐家儿子怎么回事,听说年纪也不小了才结的婚,有了漂亮媳妇还能把人放走了?”
“这人不会是有什么问题才娶不到媳妇吧?说不定新婚夜里就打人?所以宝珠才逃回来?”
“说不准,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徐家儿子身体不行,宝珠是个聪明的,又上过初中,做事情有胆子。”
“瞧着吧,明天还要热闹了。”
这大冷天的睡不着觉,夫妻俩口子躲在被窝里各种猜测。
江宝珠一进家门,这会儿她爸也从床上起来了,他哥还有新娶的嫂子徐小妹也都出来了。
看到江宝珠,不仅江家人惊讶,最为惊讶的还是徐小妹。
这江宝珠回来了,她哥可怎么办?
王友妹把门一关,杜绝了外边一切乱七八糟的视线,回头一看到女儿心头就火起。
白天双喜临门,她有多高兴,现在她就有多窝火。
“你怎么回事,新婚夜里跑回娘家来,你是昏头了,还是神精病发作了?赶紧,现在就让你爸把你送回去!”
说着,拿手就去拧江宝珠的胳膊。
江宝珠一路冻回来,整个人又惊又怕,一半儿神在疯了的几十年后,另一半还在恍惚夜晚上这一路上的事。
被她她这一掐,顿时疼得回了神,眼泪珠子一下滚了出来。
她是委屈的!
才20岁的年纪就嫁了人,嫁的还是个有病的变态,被打被骂被灌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了几十年的“神精病”,一辈子算是毁完了,可算起源头,不就是为了家人牺牲了自己。
她那哥哥说得好听,可是那会儿,他也从来没有站出来说一句,我妹子原是好好的人,怎么嫁到你家就成了这样?
还不是任由她在徐家被作贱。
只是和徐二弟坐下一起喝酒的时候感叹一句,我小妹命苦。
江宝珠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气多,还是恨多,她看着她妈第二下往自己胳膊上来,直接就往旁边躲了。
“徐二弟他有病!我死也不回去!”
她几乎是用喊的,一双含泪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她妈。
王友妹以为女儿只是闹脾气,觉得徐二弟卖相差,嫁过去了临了又后悔,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来。
“他,他有什么毛病?”
要是二十岁的江宝珠可能有些话还说不出口,但是此时的她,还有什么是她说不出口的。
江宝珠说得毫不犹豫:“徐二弟他不行!”
只要是男人,一提到这两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屋里几人,江有田和江光弟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奇怪,作为新媳妇的徐小妹脸上有点臊,想要避吧,但这说的是她哥,她也不愿意。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古怪至极。
最后,还是江光弟咳了两声,道:“小妹,也许是徐二弟他紧张呢,或者今天喝多了……”
“不是!”江宝珠直接打断他,“他根本就……在那里揪自己头发,打自己耳光,他根本就知道自己不行,不然你们去问他!带他去卫生院检查身体!看是不是我造谣他!”
新婚夜的徐二弟确实是喝多了倒头就睡,但这也是他和他妈想出来的对付她的办法。
过了夜,人家说睡了,她说没睡,被窝里的事她和谁解释讲理去?
而揪头发打耳光这事也确实是有,不过是在她们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徐二弟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后,不再掩饰自己的行为。
所以,这也不算是江宝珠冤枉他。
江家人彻底沉默了。
江宝珠是真累了,一抹脸上的泪水,转头往自己房间里去。
今天她是绝对不会再出这个门,谁来都没用。
“哎,你不能回来了,我哥怎么办”
徐小妹见势,一把拉住了江宝珠的手臂。
江宝珠对这个嫂子兼小姑子也没有多少好感,徐家的那点破事,从后来她的态度来看,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怎么办?”
江宝珠伸手,一把将她的手打开,“你们家这种行为叫作骗婚,我明天就去大队里找书记,看看到底要怎么办!”
徐小妹急了:“什么骗婚,明明是换亲,现在我嫁过来了,你却跑回来了,这亲事怎么算?你们江家才是骗婚吧!”
江宝珠被她们一家气急了,要说不讲道理,比撒泼,谁还不会?
“那你现在也跑回去啊,我们两家的亲事就算完了。”
江宝珠别的不知道,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哥的身体肯定不是如徐二弟一般有病,他们年头结的婚,年尾就生了个女儿,取名叫江小红。
“你!”
徐小妹这会哪有那个底气说回娘家,这新婚夜都过了,两人一被窝睡了,再回去她哪有脸过日子?
江宝珠回了房,小房间里堆满了办喜事用的东西,就连床上也没处空闲的地方。
她上午出嫁刚走,下午房间便成了杂物间了。
她此时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和她妈争辩这些,索性将东西往地上一堆,自己卷着被子躺下了。
江宝珠现在脑子乱得很。
她的婚事,她出嫁之后的事情,几十年的记忆要说是假的,有些却不是她能想象出来的,要说是真的,又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记忆。
江宝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没有一丝睡意。
家里的其他几人同样没有睡意,王友妹皱着眉在那些思索,江有田是一脸无措,看着媳妇时不时问一句“这可怎么办”,问得人心烦气躁。
“问问问,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一个男人家,就知道问老婆怎么办,你丢人不丢人?”
王友妹那脾气上来了,任是谁都要骂。
原本徐小妹还要替自己哥哥说几句,但是一看婆婆这样子,便缩了嘴,只是拿眼睛去瞥自己男人。
江光弟也是烦啊,好好的结个婚,才抱上老婆,怎么就出事了?
小妹的婚事要是不行了,他到手的老婆是不是也要跑了?
越想也越加气不顺。
对于徐小妹的眼神,他看到了,但是现在也只能假装没有看到。
王友妹去敲江宝珠的门,屋里人就是不应声,她有心再骂,只是这大晚上的,吵起来还不得又惊动了隔壁邻居,到时候闹得更没脸。
得,事情都这样了,还是明天一早先去徐家把人稳住,具体怎么办两家再私下里商量。
这徐二弟要真有病,她家女儿也是不能嫁过去守活寡的。
一家人除此也想不出个别的什么办法,只能先去休息,有事也等天亮了再说。
也就天色蒙蒙亮,徐家人却先来了。
先说徐二弟,虽然半夜的时候隐约感觉江宝珠起来了一直没有睡回来,但是他酒喝得多,睡得死,也顾不上,等他一闭眼再醒来已经几个小时都过去了,天都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