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之前说徐二弟身体有病,你耳朵聋了是吗?还是说,就算我知道了他有病,你也要我忍着,好继续让你抱着媳妇过好日子?江光弟,我到底是你妹妹,是你的亲人,还是生下来就该给你换个老婆回来的一件东西?在你眼里,我和家里米袋子里的稻谷有区别吗?”
江光弟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他们家都是天生的白皮子,卖相绝对不丑。
“你就一嘴巴的歪理,我懒得和你说!养你这么大,就知道闯祸,以后你也别叫我哥,我当不起你的哥哥。”
“不叫就不叫。”江宝珠的怒气绝对不比他少,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大声和人吵架,“养我这么大的是爸妈,也不是你,别一脸我欠了你的样子,要没有我,你连个老婆都娶不到,有本事你别用妹子换亲!”
“你!”
江光弟被戳到了痛处,伸手就要打人。
江宝珠见状,反而上前了一步。
“你打啊,我看你今天倒是敢打我一下试试!”
江光弟气得手直抖,举了半天最终没有落下来,他喘着粗气,恨不得将地踩出个洞来,转身出去了。
家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江宝珠拿着杯子走到灶间,热水瓶里有早上烧好的水,她倒了一杯,大冬天的冒着热气,她急着喝,吹了吹就凑到嘴边,顿时被烫得弹起了脑袋。
舌尖上火辣辣地疼。
还带着一股子河水的淤泥味。
这时候还没有家家通自来水,喝的水都是河水,挑了倒进水缸里放一天,沉淀一下就算是处理过了,考究一点条件好点的人家,挖口井喝井水那是真能叫人羡慕。
江宝珠看着灶间的泥地,破灶破水缸,一个小窗洞,黑乎乎的角落里似乎马上能蹿出点老鼠蟑螂来,情绪上来突然又有点止不住。
这都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好,也就是撑着一口气活着,她哥没钱娶媳妇,还得用她来换亲。
这倒霉日子她怎么都赶上了。
之前一晚和早上还能忍住情绪不崩溃,这会儿江宝珠突然就忍不住了,眼泪一个劲往下滚,都掉到了她的搪瓷茶杯里。
哭什么哭!
不就是过苦日子吗?她又不是没有这么经历过,她有手有脚,想要什么样的日子能没有?
至于她三哥,既然没有把她当成妹妹,那她也不稀罕这个哥哥,都说兄弟姊妹之间要互相帮衬,那也说了是互相,没有她单方面牺牲的道理。
江宝珠抹了把脸回到房间,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直到吃晚饭才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饭还是要吃,晚饭是上一天喜宴的剩菜,有鱼有肉,难得丰盛。
晚上的气氛还是不好,大家默默吃着饭,也没有人闲聊。
这年头休闲娱乐活动很少,没有人上门闲聊,天一黑大家也就洗脸洗脚上床睡觉了。
今天同是他们社的隔壁邻居江大富家办喜事娶媳妇,社里没事的人家都跑去凑热闹。
就如大年初六那天晚上的江家。
这一晚江家人难得没有一个去凑热闹,人家欢欢喜喜,他们去了也就是找不自在。
江宝珠睡了一下午,原本以为是睡不着的,只是下午她和江光弟吵了那一架,似乎把她这些年憋着的怨气都给发泄了出去,一躺上床竟然意外的好睡。
不过第二天江宝珠醒的就有点早。
天才蒙蒙亮,她便醒了过来,再躺着也睡不着,她穿了衣服起来。
直到她回到这里前的那几年,她疯的没有那么厉害了,清醒的时候也会跟着人一起出去散散步。
据说多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平时左邻右舍都得打招呼,江宝珠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去被人问长问短,这会儿天冷时间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她正好出去走走。
还是那件结婚那天的红棉袄,除此她也没有别的什么暖和的衣服。
出了家门,果然,路上没有什么人。
大过年的,大家都难得偷个懒,睡个晚觉。
一直从家门口走到大路上,又往东一直拐到了原来大队的旧址,原来大队并村前,那里是他们大队的办公点,现在那里有个代销店,有挑货郎固定时间会在那里卖豆腐或油条,她看着想买一点。
代销店前有条河,不算太宽,基本上社里会游泳的人都下去在里面摸过河蚌、螺蛳。
江宝珠在河边站住了脚,河依旧是那条河,甚至比记忆里的还要小上不少。河边站了个人,和她一样穿了件大红的棉袄。
平常人家过年会穿得喜气一点,但也没有穿大红的,这一看就是与她一般刚结婚的新娘子。
只是,新娘子怎么会起这么早,还站在河边,这天都还半黑着?
不等江宝珠想明白,那姑娘突然就一头栽到了河里。
这是投河了!
几块楼板铺成的小平桥,也没个围栏,人这么摔下去,一晃就进了水里,连点缓冲也没有。
“哎!”
江宝珠被吓了一大跳,拔腿就冲了过去。
冬天河水浅,她还能看到那红衣服在水里挣扎。
这姑娘估计是不会游泳的。
江宝珠四下里一看,也没个人能喊来帮个忙,再看那姑娘似乎已经挣不动了,她顾不上别的,转身就下了桥坡跑到岸边。
河里的淤泥早就被人清干净了,也没个能下脚的浅滩,河里的姑娘是等不及了,江宝珠索性将身上的棉袄一脱,就跳进了水里。
正是冬天的河水,芦苇花上沾着霜花,枯草丛里结着薄冰,这一下水,顿时把人冷得手脚都僵直了。
江宝珠的嘴唇一下子都被冻出了紫意,她努力划动手脚,靠近那姑娘。
就这些时候,人已经挣扎不动了。
江宝珠水性好,也听人说过救溺水的人要从背后拖,不然被快溺死的人抱死了,别说救人,估计两人得一起死。
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发沉,那姑娘身上还穿着棉袄,江宝珠顺利抱住了人之后,又费了老大劲才将人拖回岸上。
“咳,咳咳。”
江宝珠也呛了好几口水,她咳了几声,一抹脸上的水珠,这才去看那姑娘。
这人年纪看着比江宝珠大一点,一张鹅蛋脸,眉毛浅淡,头发也不如江宝珠那样乌黑浓密,一眼看着就是柔柔弱弱的样子。
这样的姑娘竟然有胆子投河。
江宝珠看着这张脸有点眼熟,但是没想起来这到底是谁,估计就是她们隔壁村的人,自己村的同龄姑娘她基本都认识脸。
“醒醒,你没事吧?”
江宝珠拍了拍人的脸,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肚子,这些还是在学校时听说过的,她也没有实际遇过投河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过好在没过一会儿,这姑娘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卖相:长相
乡下玩的东西还是很多的,曾经在外婆家的小河边摸螺蛳捡过一个臭鸭蛋,一捏到手就碎,那个臭,这辈子都没有遇过比这更臭的东西了。
☆、第 9 章
那姑娘看样子还有些迷蒙,江宝珠将她扶了起来,又问了一遍。
“你还好吗?”
“我……”
那姑娘这才似回了神,话还没说下去,眼泪先掉了下来。
江宝珠看着她捂着脸,越哭越厉害,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只是叹了一口气。
谁也不能没事来投河。
她能帮人的也就是把她从河里拖起来,别的忙她就是想帮,估计也是无能为力。
两个姑娘就这么坐在河岸边,一个哭,一个看着,冻得瑟瑟发抖。
好一会儿,江宝珠见人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便说道:“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赶紧回家去换一件吧,不然要冻病了。”
那姑娘没说话。
江宝珠便又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有一点,我觉得你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难事不能面对的呢?你现在觉得过不去的,等过了这道槛你再回头来看,也不过就是这样。”
听她说了一会儿话,那姑娘终于将头转了过来。
“你,你是江宝珠?”
两人这会儿都狼狈着,这姑娘还把人给认了出来。
“……对啊,我是江宝珠。”她现在这名气还真是谁都认识她。
这姑娘就问了这一句,倒没有多说,不过看样子也是知道她逃婚回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