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门前。
林青槐将自己的名帖递给国子监主簿,提笔在一旁的簿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白鹭轩。”主簿抬头看她,眼中有明显的不喜。
林青槐笑笑,拿回加盖考试印章的名帖,大步往里走。
“那便是靖远侯府的大小姐,看她那模样,有八成会落选。”排队等候的学子见她走了,开始小声议论。
“我觉得有十成。姑娘家学的是《女诫》、《女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跟咱学的不一样,不过这姑娘真挺狂的。”
“人家可是靖远侯府的大小姐,有狂的底气,便是丢脸了对靖远侯府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听闻她在文奎堂雅集所作的骂人诗,是个叫裴恒的给她代笔。今日考试,晋王奉旨监考,博士和助教全部参与监考,估计代笔不了。”
“你说的这个裴恒,是不是方才与她说话的那位?就他那身布衣,考试的名额都没有,如何给她代笔。”
……
参考的学子们说起来便没完,林青槐一路过去,听到不少关于自己找人代笔的言论暗暗好笑。
她没看过女四书,三岁启蒙便跟着方丈师父看佛经,跟着归尘师父学六学,看各地风物志、各种杂书。
国子监的入学考试根本难不倒她,找司徒聿帮忙,只是想做出符合主考官的文章,让他们没法让自己落选。
进入白鹭轩,林青槐在人群中看到惊蛰的身影一闪而逝,唇角弯了弯,扭头往他的方向走去。
司徒聿从后门进来,外面的学子还在等着他奉旨出现呢。
“还有两刻钟开始考,外边议论疯了。”司徒聿从廊下出去,俊朗的眉眼染着愉悦的笑意,“差不多得了,别欺负小孩儿。”
“小孩儿欠教训,该挫就得挫他们一顿。”林青槐也忍不住笑,“给样东西给你。”
司徒聿垂眸笑了笑,心底涌起隐秘的期待和欢愉。
她总算主动送礼物给自己。
“还剩下两块,你若是无聊就吃一块。”林青槐左右看了一圈,低下头,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糖递给他,“我爹查到被藏起来的兵马了,我考完了要去见造纸坊的东家,说不定能摸出粮草在城内转运的库房。”
城中的米粮铺子,有一半以上是燕王的产业,她着实没想到。昨夜他俩还就这事讨论了半个时辰,燕王若是起兵围城,五军营若无防备,等赶到城外,皇城估摸着已经破了。
若他还按兵不动,他们倒是可以利用时间差,断了从城内将粮草运出去的路,给父亲和建宁帝争取时间。
这几日九门守备未见动静,看样子要唱空城计。
“你要给我的是糖?”司徒聿满心的期待落回肚子里,转念又想,她好歹开始惦记自己了,也是好事,“考完后一个时辰出结果,你到飞鸿居等我。”
“好。”林青槐往后退了一步,俏皮扬眉,“很甜的,我先过去了。”
司徒聿点了头,拿起糖块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一定会很甜。
林青槐回到学子中间,按照监考官的安排,坐到其中一间课堂最中间的位子。
四周的学子都看过来,眼里有探究,也有鄙夷。
她视若无睹,放下自己名帖,乱没坐相地倚着书案,无聊把玩玉佩。
还有一刻钟,考试正式开始。
“那是邱老吧?”隔壁的胖子忽然发出惊呼,“他要来我们这间课堂监考?”
话音落地,其他的学子全都看着林青槐,脸上露出戏谑笑。
“本姑娘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诸位如此盯着我,不觉有辱斯文吗。”林青槐勾着唇角,嗓音凉凉,“邱老作为国子监的招牌,会参与监考不过件稀松平常的事,诸位在想什么呢。”
盯着她看的学子纷纷收了目光,敢怒不敢言。
她说的没错,如此盯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本就是极为失礼的一件事。
若他们还跟她吵起来,好容易得来的名额,怕是要立即作废。
课堂安静片刻,邱老负着手不疾不徐走进来。
他环顾一圈,撩袍坐到授课台上,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林青槐,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阵,又有两名监考官进来,开始发放卷子。
林青槐拿到卷子飞快扫了一眼,见是自己都做过的,神色愈发轻松。
难度比科举低了许多。
写完一半,司徒聿和礼部尚书一道进来,课堂里气氛倏然变得凝滞。
林青槐抬头冲他眨了下眼,继续写卷子。
司徒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和礼部尚书离开课堂去下一间。
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未结束,林青槐写完了全部的卷子,规矩坐好。
邱老一直在盯着她,就是另外两位监考官,也时不时从她身边走过。可见孟淑慧传出来的流言,影响之大。
熬到结束,林青槐交了卷子便先出去。
司徒聿还有等平定结果出来。
走出国子监大门,外边的人更多了。林青槐缓了缓呼吸,看到自己的马车和站在车边的哥哥,扬起笑脸小跑过去。
“考的如何。”林青榕递给她一杯茶,“润润嗓子,不急着说。”
“你妹妹出马自然是没事。”林青槐一口气把茶喝下去,上了马车歇息。
巳时三刻,国子监的大门被堵住,高喊放榜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林青槐倚着软垫,疲倦打起哈欠。
“你不担心?”林青榕好气又好笑,“我给你去看。”
林青槐想拦住他,想到他一直想当哥哥的决心,又放弃了。
他高兴便好。
第46章 045 他想帮她擦掉,又怕被她打。
林青榕跟着人群往前挤, 耳边听到的尽是对妹妹的贬低声,或是即将赢钱发财的欢呼声。
那些人激动又兴奋,仿佛此时是在过年逛庙会, 大戏即将开锣。
他到底只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年, 挤了一会没挤进去,反而还被人个拽了出来。
林青榕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暗暗头疼。
“青榕!”嘈杂中, 贺砚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青榕回头, 伸长脖子看了一会才找到同样被挤得狼狈的贺砚声。
他苦笑了下, 退回去找他。
“在边上等着即可, 入学的名单已核准,马上就会贴出来。”贺砚声也出了一身汗, 面颊被晒得通红,手中的折扇呼呼摇个不停。
林青榕取下腰间的折扇打开扇风,也不往里挤了, 跟着贺砚声站在街边,遥遥注视着国子监大门。
“有谁和林姑娘一间课堂考试的吗, 她会不会写?”人群中有人大声问。
“我下了十两银子, 等着赚了就去买酒喝。”
“才十两, 我可是把自己私库存的一半银子都拿去下注了, 买她落选。”
“万一她入选了呢?”有人唱反调。
人群里响起阵阵嘘声。
林青榕听着看着, 俊美无俦的面容隐隐覆上寒霜, 胸口怒火炽盛, 手中的折扇摇的更快了。
“青榕莫气,都是一群赌徒,自然是希望林姑娘落选。”贺砚声拍拍他的肩膀, 一派淡然,“结果马上就要出来,我们耐心等着就是。”
私心里,他早就认定林青榕会入选。好让那群瞧不起她的监生明白一个道理,不要听风就是雨,免得栽了跟头。
敢扮做林青榕的模样去大理寺观政,如此胆魄和学识,岂是一群只知道读书,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监生能比得上的。
此前他还不敢确定,见过裴恒,他回去后将裴恒的小像画出来,又画了一幅晋王的小像。两相对比下来,除了面容不同,身形、举止都一模一样。
他曾听闻江湖上有种易容术,能让人改变样貌和声音,变成另外一个人。
林青槐与林青榕的样貌有九成相似,只是个头和身形不太相同,若不仔细分辨,一时间很难注意到。
“那是我妹妹被人骂,若你妹妹也被人这般评头论足,你能不气?”林青榕心里窝火,恨不得上去教训那些人一番。
“你便是去教训了他们也无用,不如等入选的榜单贴出来,林姑娘只要入学他们自然会偃旗息鼓。”贺砚声苦笑,“砚声的妹妹没有林姑娘那般恣意,也无林姑娘的胆识。”
妹妹被母亲管束的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一举一动都要守规矩,仪态端方,要有贵女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