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问柳拍开她的手,“扑哧”笑出声,“太子知道你这么贫的吗。”
“我跟他不贫。”林青槐拉着她的手坐下,拎起茶壶给她倒茶,“书院有几个学生上榜。”
“一共三十人参加春闱,上榜二十人。”纪问柳喝了口茶,还有些不好意思,“柔柔,梦兰和楚楚都上了榜,梦兰在第三。其他上榜的学生中,十个是当初捐了银子来的千金,余下六个是出身寻常百姓家的姑娘。”
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二十个女子上榜,听父亲提起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后来看到名单,她才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青云书院的学生,真的上榜了二十人。
这次春闱,只有上京这一家的青云书院学生参加,不敢想再过几年会是何等的盛况。
“还不错,明日放榜后估计书院的大门又要被挤破。”林青槐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彻底放松下来,“过几日殿试,争取拿个状元,不过不要报太大的希望,连着两次春闱状元都是女子,朝臣未必乐意。”
“我明白,能上榜我已经很满足了。”纪问柳也拿了块糕点,乱没规矩的瘫在椅子里,“不管怎样,能进入翰林院,我就一定有机会去地方历练。”
她希望自己有一日也如林青槐那样,当一方父母官,哪怕官场上有争斗,也比在后宅跟着小妾和通房斗有意思。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封授官职,让你到地方去历练。”林青槐偏头看她一眼,又忍不住笑。
昔日规规矩矩的名门千金,如今跟她一样不讲规矩,想想还真是唏嘘。
上一世,她们其实也有机会做朋友。
只不过这个机会,在自己还未离开镇国寺前,便被燕王彻底扼杀。
她不是靖远侯府的大小姐,而是世子。
“我会努力学习,争取通过朝考。”纪问柳吃完了糕点,坐直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在吏部闹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我爹说,这几日早朝有不少朝臣针对你。”
“他们几十岁才有资格进勤政殿,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到二十岁便和他们一起讨论国事,哪咽得下这口气。”林青槐无奈摊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纪问柳抱着肚子笑倒在椅子里。
“跟你说正经的吧,他们不服气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西北的官员考核标准修正。这样一来,去西北当差的官员,很可能干了三年无法升迁。你也知道这些朝臣的门生多的要命,他们此时不反对才有鬼。”林青槐大方坦白。
谁不想在朝堂上,有几个能帮自己说话的人?不想在官场上,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
一旦被调去西北,升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换谁都不能答应。
如今动的是西北,往后便是漠北和江南,口子开了便关不上。
为了这事,已经吵了好几日。
她一点都不着急,等着他们吵累了自己再拿证据砸他们。
“我明白了,任何一项国策的改动,影响到的都是每个人,而不单单是哪个朝臣。”纪问柳秒懂。
“是这样的没错。”林青槐失笑,“所以你先去翰林院也好,看看那帮老家伙平日里如何当笑面虎阳奉阴违,回头也好偷师一二。”
纪问柳被她说的又也一阵狂笑。
聊了大概一个时辰,厨房通知摆饭。
林青槐留纪问柳用了晚饭,亲自送她出去。
走出侯府大门,洛星澜坐在马车上,手里提着一盏非常别致的莲花灯等在门外。
林青槐扬了扬眉,丢过去一个暧昧的笑容,压低嗓音打趣,“好嫂嫂,我就不送你了。”
纪问柳羞红了脸,提起裙子急急朝洛星澜跑过去。
林青槐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笑着回头问谷雨,“哥哥回来了没?”
往日他都是比自己早放衙回来的,今日还不见踪影。
“大公子派了唐喜回来传话,他今夜不回来用饭。”谷雨嗓音淡淡,“估计是带齐姑娘去飞鸿居了。”
林青槐笑了笑,掉头回去。
春闱放榜没几日便是殿试,林青槐和其他朝臣一起,作为考官上承天门,考核刚录取的三百名上榜的考生。
建宁帝的气色越来越差,殿试几乎都是司徒聿在住持。
经过所有考官的评比,纪问柳的文章无论是立意还是深度,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榜眼是国子监监生,探花是杜梦兰。
虽不是一甲都是女子,有两个已经够让人吃惊,纪问柳还是连中三元。
建宁帝封授纪问柳为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都是翰林院编修,二甲赐进士出身。
之后的琼林宴建宁帝没参加。
司徒聿代为住持,林青槐找了个空隙去见他,无声询问。
她这几日没有在宫中留宿。
“一会结束后去御书房。”司徒聿勉强挤出一抹笑,眼底布满了青黑。
林青槐点点头,掉头去找齐悠柔。
她来之前估计是哥哥交代了什么,又或者是齐大人提醒了她,从宴席开始她就很乖的待着,不喝酒,但也不会拒绝来攀谈的人。
上京的百姓都知道她是靖远侯府未来的世子妃,因而真就只是攀下交情,未敢造次。
杜梦兰和程楚楚有样学样,应对的也十分得体。
郭玉宁和魏怜云她们自小就经历这样的宴会,到是很自在。
林青槐走到齐悠柔身边,弯起唇角给她拿吃的,“哥哥说了什么。”
“哥哥说,跟男子讲话要得体要保持距离,免得被人误会。”齐悠柔脸颊泛红,“我做的好不好。”
“很好。”林青槐有点想伸手捏她的脸。
哥哥那个醋缸子,分明是怕她跑了才这么骗着她。
“林姐姐说好就肯定没问题了。”齐悠柔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笑,“觉得自己好厉害啊,竟然上榜了。”
在贡院里时,她真的浑身不自在,特别想中途就放弃。
可是一想到哥哥姐姐都在外面等着她,又忍耐下来,把卷子写完。
“你最厉害,没人比得过你。”林青槐牵起她的手,带她去找杜梦兰和程楚楚。
这边人不多,她找了位子给她们坐下,转头去给她们拿吃的。
上一世,几乎都是她们在照顾自己,如今换过来,感觉又大不同。
那会是相依为命,如今是举杯相庆。
宴席结束,林青槐陪着把剩下的仪式走完,把她们都送上马车,急急回宫。
司徒聿已经等在御书房,神色看起来异常疲惫。
“十三,父皇他到底怎么了。”林青槐人没进去便先开口问。
前几日看着还没这么严重。
“孙御医和归尘师父来看过,说是之前被压制下去的毒又开始扩散,已经施了针,过几日就能好一些。”司徒聿起身过去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到她肩膀上,轻轻叹气。
林青槐拍拍他的背,牵着他的手离开御书房,一起去凤仪宫陪伴建宁帝和皇后。
自建宁帝去镇国寺静养至今,宫里的妃子谁都见不到他,大多数时间他都住在凤仪宫。此番忽然毒发,各宫的妃子没敢过来探望,只送了东西过来。
尚年幼的皇子公主来一趟,安安静静问安后便退了出去。
林青槐跟这些皇子公主都不亲。
已经嫁出去的几个公主,这几年回来看过一次,都不愿意住在上京。她们跟司徒聿不亲,也不受建宁帝宠爱,在外还自在一些。
“今日一早他便开始昏睡,孙御医和归尘师父都住在御药房候着,估计得住上几日。”司徒聿揽着她的肩膀,嗓音嘶哑,“我还是想他能看到我及冠。”
生在帝王家,前十六年他们父子之间几乎没有所谓的天伦之乐。
在他上一世的记忆里,对父皇只有怨恨而无一丝的思念。
这一世他终于求得圆满,时间却又太过短暂。
“一定能看到的,你要相信归尘师父和孙御医。”林青槐转身抱他,“别多想,他们说能挺过去就一定能。”
她在西北搜罗了许多医药典籍送回上京给归尘师父,这些年解毒的方子一直改,才让建宁帝身上的毒没有频繁发作。
相信他们一定能留住建宁帝,让他看到司徒聿的及冠礼。
“嗯。”司徒聿抱紧她,难受闭上眼。
他如今只这么一个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