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入了门锁动了的声音。俞鹿的双眼已经哭成了核桃,最初几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手臂里抬起了头,愣了半晌。
手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分。
船还没走,而门又动了……
那一瞬间,俞鹿仿佛活了过来,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由于蹲久了,她两条腿都是麻的,一下子没稳住,往前倾去。
门吱呀地打开了,夜风送入了雪,和一个高挑的身影。
俞鹿没站稳,扑到了那人身上,稳住了自己,忽然发现这人穿的衣服,和俞鹤辞不一样。身高和触感也不同。
她心里打了个突,仰头,庄行霈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映入了她的眼中。
俞鹿的脸骇然变色,喜悦瞬间结冰,化作了惊慌,控制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
她在这边颤抖着后退,来者则在走向她——以一种侵略的姿态。
休息室很小,她的背很快就抵到了墙,因为慌乱,手差点推倒了一个笔筒。
庄行霈走到了她面前,微微偏头。
他仿佛是很喜欢看俞鹿的这副惊恐的表情,饶有趣味地看了半晌,才轻轻一笑,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呀,俞小姐。”
后面的门被关上了。
这间狭小的休息室,除了庄行霈,还进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样子,都是他的人。
俞鹿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你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和俞小姐做一个交易的。”庄行霈微笑道:“你不想你的哥哥上独角鲸号,是么?”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俞鹿的脑海里炸开了,她倒吸了一口气:“你……你派人偷听我们说话?!”
早该想到的,俞鹤辞此次出行与庄家有关。那么这个地方遍布庄行霈的眼线,也不奇怪。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想俞小姐哭得这么伤心,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也不忍看到俞小姐失望。”庄行霈的语调非常温柔,甚至伸手,拨弄了一下眼前的少女耳边的发丝,那冰凉的指尖激得俞鹿打了个冷战。
他说出来的话,落在俞鹿耳中,更如同是世间最可怕的魔鬼呢喃:“俞小姐,你的哥哥受我父亲所托,此行非去不可。你是劝不动他的,看看现在的时间,他应该已经登船了。”
“不过,这时候也还是有机会阻下他的。推迟行程、或是临时换一个人去,也不过是庄家——或者说得具体点——是我的一句话而已。”庄行霈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画,在俞鹿面前展开了,微微眯起眼睛:“那么,俞小姐,你的这张画,画的人究竟是谁,也告诉我,嗯?”
犹如是一柄大锤重重地垂上了心口,俞鹿的五脏六腑都因撞击而搅混了。她嘴唇哆嗦着,思绪都是空茫的。
在她绝望复希望、再回到绝望、心理防线最为脆弱的时候,一道二选一的死亡选择题,放在了她面前。
选择保护阿恪,不说出画中人是谁,就要眼睁睁看着陪她长大的哥哥去死。
选择与庄行霈合作,出卖阿恪,俞鹤辞就可以获救。
阿恪是命运之子,按理说是不会死的。但这么大的变动,她不知道,如果点了头,阿恪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会受到什么折磨。
而且,作为被阿恪全心全意信赖,却无情地出卖了他的人,她日后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进度条还没满,这不是她永远不见阿恪,就能解决的问题。
世间难得双全法。
难道这就是她妄想改变某个人的命运,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不是俞鹤辞不重要。而是阿恪在她心目中,没有轻贱到可以让她随意发落、毫不在意他的下场的程度。
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受到内心拷问的选择题。
俞鹿的牙齿轻轻打颤,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找画上的这个人,是想干什么?”
庄行霈反问:“你不让你哥哥出海,又是为什么?”
俞鹿哆嗦了一下。两股矛盾的力量,似乎要将俞鹿的身体撕扯成两半了。冷不丁地,她的下颌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捏住了,力气极大,捏得她极疼,被迫仰起了头,对上了一双阴鸷又美丽的琥珀色眼睛。
庄行霈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何总是对他露出一副看见了洪水猛兽的样子。
但其实,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看见她这个表情的,这会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
不过今天,他实在没有时间和她玩了。
今日傍晚,他得到了确切情报,徐启宏的人已经有收网的征兆,大概已经找到了徐启宏的儿子是谁。而庄家这边却依然没有头绪。将画室的模特都清查了,逼供了,没有一个符合的。
俞鹿的行踪也清查了,没有找到相应的对象。
再不冒险行动一次,逼问源头之人俞鹿,就要输人一步了。
“你敢这样对我,我回去要告诉……”
庄行霈微微一笑,那气息喷在了俞鹿侧颊,仿佛毒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好啊。你去说,有人会相信吗?也许你的母亲会信,但是,她敢去我父亲面前说吗?”
俞鹿惊怒地看着他。
庄行霈身后的两个手下,就像没有看见这一幕一样,安静地守在了门边。
“俞小姐,我不和你绕圈子了,画中之人,乃我父亲要找的重型犯人。坦白说,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跟你耗下去。相信你也一样。现在,船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了,只要你诚实地告诉我,画中的人是谁,我也会成全你。”庄行霈凑近了她,加大了掐她下颌的力气,温柔地喃喃:“不要对我撒谎,我只是让船暂时不走了,待我证实了画中人的身份,这事才算了结。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不仅是你有包庇罪犯的嫌疑,连你最亲爱的哥哥,也未必能回来。就看在你的心里,谁更重要了。”
说完,他就松开了那只钳着俞鹿下巴的手。
俞鹿的下巴已经被掐红了,神色呆滞而惊恐,眼底浮出了红血丝,看着他。
庄行霈状若体贴地说:“我给你半分钟时间考虑。”
三十秒的时间,转瞬即逝。庄行霈看着手表,走了半圈,这女孩仍是低着头,没有反应。他轻轻嗤了一声,转身就走。
手刚触到了扶手,他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等一下,我……告诉你。”
第153章 第六个黑化男主23
凌晨两点半。
絮絮落下的雪, 压断了树木细瘦的枝条,在深夜发出了“噼咔”的巨响。
浅眠中的阿恪,在一阵仿佛撞击心房的悸动中, 睁开了双目。
窗玻璃上,树枝的暗影散逸开了, 模模糊糊地蜿蜒在其上。但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寂静深夜, 因为薄薄的门板外, 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出来一下,长官有事找你。”
是巡逻员的声音。
阿恪微微一愣,坐了起来, 本还有些迷蒙的神思,瞬间清明了。
前些日子,阿恪已经通过了士官营的基本考核, 但由于士官营是一个新设立的集团,很多计划在实施的时候, 才会发现亟需完善的地方。他们这些通过了考核的人,如今尚住在最初的那片宿舍里。与从前不同的唯一一点, 就是管理严格了,也有了正式的长官。
在深夜被长官叫去见面,属实罕见。
阿恪迅速穿好了衣裳,走出了门。
夜间冰冷的空气迎面袭来,走廊的铁栏杆上, 已凝满了霜花。
那巡逻员对他微一点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长官已经在等你了,跟我一起来吧。”
阿恪抬步跟上, 迟疑了下, 问道:“长官这么晚要见我, 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能想到唯一的可能是家里有急事。
在进入庄文光的士官营初选名单后,他的母亲、继父和妹妹都感到与有荣焉。俞鹤辞也暗中派人看顾着这一家三口人,所以应该不会出大问题。每隔一段时间,双方都能通信。上回是在半个月前,家里是一切都好的。
巡逻员道:“我也不清楚。长官只是说要单独见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阿恪闻言,便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就若有所思地止住了话头。
长官的办公室在另一栋楼里。中间须得跨过一片空地。走出了楼梯的阴影,仿佛捕捉到了某些细微的声音——那是在昆西茫茫无边的高原地带,常与野外环境打交道所潜移默化地培养出的洞察力,阿恪微微侧过了头,看了斜后上方那道黑漆漆的走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