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得到宋扶摇是怎样出剑。
就连剑宗掌门并一众长老也没看到。
那一剑下,似乎四季流转,规则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惊艳如斯。
本命灵剑与本体相连。
“噗!”
段同风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北冥剑产生裂痕的反噬令他自心底到神识产生一种绞痛,他含着一口猩红血液,目光无神,他再次举起北冥剑,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性的黑气,被素来瞧不上的师妹伤他至此,段同风几近癫狂,大声吼道:“我才是剑宗掌门——”
他还没有接任掌门令,没有打开通天之路,上天给他这样的天赋,他本应该做更多事情,他本应该成为中洲之主,与天同寿!
宋扶摇进入到一个玄妙的境界,她根本不管段同风在说什么,凌空一闪,转瞬间来到段同风面前,迎着北冥剑和杀气,来自同一首诗文的两个人、两柄剑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一起。
“轰!!”
鲲鹏剑毫不留情刺入段同风左肩,将段同风钉死在地面上。
北冥剑轰然破碎,段同风持剑的右手被破碎的剑刃划伤,碎片深深没入到掌心中,只剩下一只剑柄,浸透血液,段同风用力咳嗽几声,只能吐出两口鲜血。
宋扶摇没有忘记答应陆衍的事情,她在段同风耳边说道:“这是应道友的。”
应道友?应道友是谁?他最近只给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散修一剑
等等,难道是那个给陆衍当护卫的散修?
段同风瞳孔一缩,顾不得大师兄的面子,断断续续道:“不、不……你不能……”
“我能,”宋扶摇轻轻用力,鲲鹏剑的剑气在段同风身体内肆虐,直接搅碎段同风的心脉,宋扶摇曾经以为她下不去手,事实上,她不仅能下手,还能更狠,“这是拂衣师姐的。”
最后,还有我的。
宋扶摇不需要再多做别的事情,她俯下身,说道:“大师兄,掌门令不属于你,剑宗,更不属于你。”
陆衍加固完封印,把不妄笔收入袖中,与宋扶摇微微点头。
杀人,诛心啊。
说罢,宋扶摇把鲲鹏剑从段同风的肩膀上拔出来,后退两步,看上去颇为不好意思地跟段同风道歉:“不知师兄抵挡不住,是我冲动,可惜我没有回春丹,万望师兄日后切磋时及时喊停才是。”
当日拂衣跟段同风打起来,宋扶摇清清楚楚的记得,段同风对拂衣师姐说“不知师姐抵抗不住,可惜我没有回春丹,万望师姐日后切磋及时喊停才是”。
一个字不差。
肉体的损伤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尤其元婴修士,只要丹田内的元婴完好,就能重修肉体。
段同风“噗”的一下喷出一口血,凭空中,他好像听到一个清脆的破碎声。
是道心。
道心破碎。
第57章
心破碎。
剑宗掌门缓缓闭上眼睛,似是不忍再看。
他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的,以同风的自负,在众目睽睽之下输在他一直视为附属的扶摇手下,无缘掌门之位,让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途一下崩塌。
宗门内经常有弟子心破碎的天衍宗长老贪狼叹息。
天衍宗的心脆就脆在不与外界交流,一昧固守小小的天地,一旦这个小天地被外力打碎,里面的人也将不复存在。
可身为剑宗弟子,输赢家常便饭,心怎的如此脆弱?
是啊,铁血太子党三长老也有同样的疑问。
剑宗引以为傲的首席,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心破碎。
三长老控制不住,咔嚓一声,捏碎椅子的一角,木头在指间化成粉末。
心不是境界,它是修士最为重要的支柱,牢牢抵御来自外界的各种冲击,心一旦破碎,如同粉末一般,再没有恢复的可能。
换句话说,段同风,废了。
为何?
还能为何?
陆衍揉揉阿凉的肩膀,顺手喂了小孩一把炒豆子,掩盖住眼眸中的讽刺。
心境与修为不匹配,野心代替道心,当发现一切并不在他设想中时,一切犹如多米诺骨牌,一个倒下,剩下的将以摧枯拉朽的速度陨灭。
陆衍运转功法,压下经脉中微微跳动的灵气。
总而言之,自作孽,不可活啊。
台下的弟子们不敢发声,死死用手捂着嘴巴,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段同风。
一向需要人仰望的天之骄子,披头散发,袍上是吐出来一片又一片的血迹,左肩贯穿、心脉震碎,这种对于凡人来说致命的伤害在元婴修士身上并没有生命危险。
但如果这个修士的修为在散尽了呢?
心崩塌的那一刻,两百多年修为一朝溃散,段同风一头乌黑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化为苍白,皮肤浮起皱纹,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不可能……不可能……”
他是天生剑体,他是剑宗首席。
任何剑法他只要看一眼就能习得,所有挑衅过他的人都将跪倒在他的脚下。
无人可以例外。
只有他,只有他才能带领中洲打开通天之路!
“我还没有继承剑宗……”
“我还没有成就大业……”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同风嗓音粗粝地大笑起来,他狠狠拔出掌心中北冥剑的碎片,仿佛不知疼痛一般,摩挲着捡回北冥剑的剑柄,心脉破碎令他完全站不起来,他尝试几次,只能像狗一样匍匐在地,这样狼狈的姿态,在段同风的想象中,应当是宋扶摇哭着求他放过自己,愿意做他一辈子的附庸,甚至炉鼎。
段同风笑到痛快处,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费力地举起北冥剑的剑柄,他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他嘶声问道:“为什么你可以战胜我,你到底修炼了什么邪术!”
在宋扶摇眼中,段同风犹如一株枯黄的草,无论如何都捡不起北冥剑的剑柄,只能空荡荡地伸出一根手指,假装是剑,哆哆嗦嗦指向她。是了,北冥剑看起来轻巧,实则重达千斤,与凡人无异的段同风怎么可能举得起来呢。
就连那副躯体,也不过强弩之末。
宋扶摇曾想过,万一自己赢了,她会是什么样的感触,事实上,宋扶摇并没有想太多,她在比试之时进入到一个玄妙的境界,这个境界令她流连忘返,恍若水到渠成一般,使出了祖师剑法的一丝剑意,若不是掌门没有发话,宋扶摇应当立刻回去打坐,消化那一丝剑意带来的感悟。
邪术?
谁敢说剑宗祖师的剑法为邪术?
化神期何等耳聪目明,段同风声音再小掌门师伯也听得见,宋扶摇摇摇头,眼神中无悲无喜,只是说:“师兄,慎言。”
段同风根本听不见宋扶摇的话语,只是一个劲重复“邪术”、“邪术”。
若不是邪术,无论天赋还是剑法都不如自己的宋扶摇凭什么获胜!
“够了,”剑宗掌门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已经转冷的天气下变成一小团白雾,邪术,什么叫邪术,扶摇的剑术坦坦荡汤光明正大,若这话传出去,剑宗如何立足?剑宗掌门回身,对槐生拱手,“到底是做我亲传弟子一场,麻烦槐生师兄。”
身为在场唯一一位化神期医修,槐生早早准备好丹药,他让人把段同风抬上来,看着面目比自己还要苍老的段同风,槐生心下感叹,头顶的笑话也微微垂下花瓣。
槐生以纯粹的木系灵力为段同风温养经脉,否则对方连他的丹药都不能吃,这样一副躯体,上一刻吃下去下一刻立马自爆,喂了丹药,段同风看上去年轻一瞬,却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原先,槐生干脆利落点了段同风睡穴,对剑宗掌门说:“叫人送他回去休息吧。”
剑宗掌门目送段同风被几个弟子送回房间。
他神情中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失望与否,他只是在想,当年他在人间的战场上捡到一个小孩,安安静静睡在已经卷刃的冷铁旁,那时,来自冥冥中无形的牵引,便把小孩捡回了宗门,随他姓段,取名段同风。
数百年时光匆匆过去。
他是行将就木的掌门,他出生于剑宗,也将死于剑宗。
在扶摇把祖师剑法没有藏私的交给他时,剑宗掌门无比确定,宋扶摇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掌门。
剑宗的荣辱安危高于一切,任何人不能破坏。
就算是他亲传弟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