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是那幅画,小舟,你快回去,不要一个人,她手里肯定有武器,报警或者叫上保安一起。”桑泱的声音很虚弱,她靠在浴缸里,那些清水已经被她的鲜血染得很红。
柏舟顾不上惊慌也顾不上悲伤,迅速地掉转车头。
“来得及的,你别慌。”桑泱在屏幕里的模样极为平静。
她依然头发散乱,但平静下来后,便不显得狼狈了,只是脆弱得厉害。
肤色白得近乎剔透,在一池血液的映照下,她脆弱得像是随时会从这个世界离开。
胶布终于被完全顶开,落到了水里,她微微地抿了下唇,又笑,心想,可惜看不到小舟。
但这句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柏舟仗着桑泱看不到她,泪水汹涌落下,她胡乱地涂抹眼睛,深深地呼吸,想要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
可一张口,就是哭腔。
“别哭啊,我们还没输呢。”桑泱声音虚弱,却带着温柔笑容。
“嗯。”柏舟的鼻音很重,但还是乖乖地点头。
她联系警察,报警入室抢劫,警察很好说话,问了地址与歹徒是否有武器,便答应马上出警。
这个地方距离她家不算远,全速行驶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她们的胜算依然很大。
“希望是我多虑了。”桑泱缓缓地说着。
但这个希望很渺茫。
许颂意将她绑到不知名的地方,谎称是她家,为的就是把柏舟支开。
而蒙住她的眼睛,则是因为,她去过她家,知道她家是什么样的,任她看见就穿帮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那幅画的,但她有时间说那么一大篇话,却始终没问一句她们在那天为什么会支走那名司机。
这不合理。
毕竟,她非常想知道这件事,先前已经问过她两次,没道理这回有充裕的时间,反倒不问了。
所以,她这次不惜亲自动手暴露自己,为的就是布这个局杀了她,并把柏舟引开,去她家里找到那幅画。
不过她似乎了解得不清楚,这幅画只能回到十一月二十九日,不能让她回到妹妹还活着的时候。
“我知道,我会保住那幅画的。”柏舟说道。
她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发颤,却好歹没哭了。
桑泱听她这样说,又不放心起来:“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嗯。”柏舟嘴上答应了。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桑泱感觉到身体的热量在流逝,哪怕浸在热水里也感到一阵冷彻心扉的寒意,意识逐渐地薄弱,她强撑着,想要再听听柏舟的声音,想再看看柏舟的样子。
可她的眼前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她明白为什么小舟会跟上个时空的自己吃醋了,因为现在她已经开始嫉妒下一个时空的桑泱。
她昏沉的厉害,她知道她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尖利的刹车声传来。
桑泱艰难地睁眼,依然只有黑暗。
“小舟。”她唤道,“她来了吗?”
家门开着,许颂意显然已经在里面了,不能再拖了。
“我进去看看。”柏舟飞快地说着迅速地推开车门,她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又忍不住回头看。
桑泱很可怜地浸在血色中,她垂着头,血液在不断流失,她没力气坚持了。
但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抬起了头,她虚弱地弯唇,声音也低得几不可闻。
但柏舟听见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小舟,姐姐爱你。”
柏舟关上了车门,她麻木地走进家门,豌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有两道被血浸透的伤口。
许颂意从画室出来,手里拿着那幅画。
“啧。”她颇为意外地看了看柏舟,“没想到你这么冷血,任由她死在那儿了。”
“画,给我。”柏舟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告诉我这幅画怎么用,我就给你。”她轻松地说道,手里还拎着那把长刀,刀上沾着些许血液,在银白的刃上极为刺眼。
她还是有些惋惜,惋惜没能多窃听点东西,比如这幅画的用法她就不知道,不过也等不了了。
调查公司在查她,她那对愚蠢的养父母以为多搬几次家,再转上一次学就能瞒过所有人。
却不知道凡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她根本经不起查。
“你逃不了了。”柏舟说道。
许颂意却不见得多慌张,将刀尖对着柏舟:“告诉我,怎么用它。”
明明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此时,她的神态气质都变得极为陌生,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柏舟没有畏惧也没有后退,她看了看刀尖,说:“我不会告诉你。”
话音刚落,尖锐的警笛声划破宁静的夜。
许颂意的脸色这才有了些许惊慌。
她确实逃不了了,唯一逃脱的办法就是利用这幅画时光回溯。柏舟冷冷地注视她。
许颂意再也维持不住悠然自得的表象,声音猛地拔高:“怎么用?你快说。”
她一面说,一面提着刀上前。
柏舟没躲,轻易地任由许颂意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警察指挥的声音。
里头的情况一清二楚,凶徒劫持了人质,警察不敢硬闯,派人喊话。
“入室抢劫不是什么重罪,最多判个一两年就放了,你要杀了人,这辈子就完了!”
喊话声不断,外头的动静也越发大,警察在叫增援。
涉及一条人质的性命,没人敢轻率,一面将情况上报,一面守住了房子各面。
柏舟配合地跟着许颂意去了二楼。
她故意成为她的人质拖延时间,否则,警察会直接实施抓捕,到时走投无路的许颂意很可能会直接把画毁了,来个鱼死网破。
毕竟,她可不只是入室抢劫而已。
柏舟咬了咬牙,艰难地克制着愤怒,放缓了声:“不然你先坐会儿?别紧张,反正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许颂意本就心慌,她狠狠地斥了声:“闭嘴!”
紧紧抓着柏舟,将她挟持到窗边。
房间里没有开灯,厚实的窗帘将里头遮得严严实实的。
许颂意将窗帘掀开一条手掌宽的空隙,朝外看了眼,外头停了好几辆警车,周围的居民也醒了,将各自院子里的灯打开。
一片灯光连接而成的光明,从这条空隙入侵进来,仿佛要将房间里的黑暗也逼退。
许颂意莫名地心惊胆战,她自己退到窗帘后,让柏舟站在那道空隙前,将刀刃压在她的颈上,让外面的人看到。
外面的人果然投鼠忌器,反复告诫:“不要伤害人质!”
于是,许颂意感受到了些许细微的踏实感。
她不想死,否则,她跟桑泱走得这么近,有无数个机会能杀了她,何必这么麻烦地设计这个设计那个。
“快告诉我怎么回去!”许颂意恶狠狠地道,刀刃挤压,柏舟感到一阵痛意,随即是脖子上的冰凉,血渗出来了。
她颤了一下,唇角却扬了起来:“告诉你,然后呢?让你走?”
她似乎什么都不怕,即便将刀刃割破她的脖子,割断她的喉管,她都不怕。
许颂意有片刻恍惚,明明她记得柏舟是个乖巧听话的人,乖巧听话往往也意味着胆小无主见。
但此时她却显得极为锋锐,不是那种削铁如泥的薄刃一般的锋锐,而是坚硬的仿佛能刺破一切的利锥般坚忍而锐利。
外头突然响起由扩音器放大的声音:“里头的人听好了!放开人质,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这是连三岁小孩都哄骗不过的说辞,但外头人却一遍又一遍地朝里面高喊。
许颂意的双耳被这些声音灌满,她猛然间心慌难耐,声音有了片刻软弱:“我走投无路了,反正都是死,你不说我就杀了你,我们一起完蛋!”
柏舟毫无反应,她的目光穿过外边沉晦夜色下灯光照出的明亮,看到对面那栋别墅顶上那块漆黑的地方,有一道红外线,但一晃就消失了。
“你教我怎么回去,我就放了你,到时候你能继续活着,我也能回到过去见到李菁,两全其美,我们都能活,不好吗?”
许颂意的话语间带上了哀求,但她控制不好情绪,手上却抖了一下,将伤口划得更深。
柏舟疼出一声闷哼。
两全其美?她怎么能说出这么可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