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地方坐着吧。”池屿见识过赵清晏没皮没脸的纠缠,现在被困在地下室不两个人挨着,确实有点可怕,他没再拒绝赵清晏的亲近,拉着他摸着黑,找了空的地方靠着椅子往地上坐。
如果沉下心来仔细听,还是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瓢泼大雨来得毫无预兆,赵清晏挨着他,为了壮壮胆子,找着话题跟池屿说话:“你成绩好不好啊,期末考了多少分啊。”
池屿没说话,他也不在意,接着往下说:“我考了双百,厉害吧。”
赵清晏估摸着他不会回答,后面的话题都考虑了个大概――接下来可以说王惑考得不好,然后被改名王不惑;还能说上次跟池屿结仇的罗小山,其实成绩挺好的。
结果池屿总是那么出乎他的意料,竟还认真回答了:“嗯,很厉害。”
赵清晏愣了愣,傻笑着接话:“其实我每次都考双百的!”
“你爸妈一定很开心。”
“还好吧,我也不知道。”赵清晏犹豫着说,“……你考得好吗?”
“还可以。”
“你是不是不爱说话啊……”
“嗯。”
看得出来,池屿跟他完全是两路人。
池屿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福利院,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赵清晏却不同,在学校里人缘还挺好,在院里成天跟王不惑在一起玩儿。可越是这样,赵清晏越想跟他说话――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
尤其是,原本池屿至少还有妈妈、有家,而几个月前的大火,让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变成了孤儿。
赵清晏在心里琢磨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生怕惹恼了旁边的人,前面所做的一切又功亏一篑。结果他还没开口,池屿这座小冰山却有了化开的迹象。
池屿说:“你干嘛老找我。”
赵清晏如实说:“我想跟你玩……想对你好。”
听见这话,池屿的口气不客气起来:“觉得我没妈可怜是么?”
“不是不是!”赵清晏慌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特喜欢你……可以么……”
他越说声音越小,心虚又害怕。
池屿没说话,外面雷声轰隆隆的,把气氛弄得更加沉闷。
“对不起啊……”赵清晏垂头丧气地说。
“算了,”池屿稍稍往旁边挪了挪,不愿意跟他靠得那么紧,语气也不自然地说,“随便你吧。”
他们俩说着话,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赵氏夫妇又会不会找过来,赵清晏心里也没谱。如果不是这么个漆黑的地方,要跟池屿待在一块儿一整晚,赵清晏还觉得挺乐呵的,他从没在别人家过过夜,连隔壁王不惑家都没住过。
“什么声音!”
忽然,从地下室的深处冒出一点响动,赵清晏吓得抓紧了池屿,拼命往他身上靠:“那边有声音!有声音!”
“嘘――”池屿示意他别说话,两个人屏住呼吸认真地听,可里面再没有声音传出来。
池屿一边安慰他,一边给自己壮胆道:“听错了,没声音。”
“不是,真的有!”
“我没听见。”
“……真的有!”赵清晏哭丧着说,“会不会有鬼啊……”
黑暗中,他听见池屿咽口水的声音――池屿再成熟,也跟他一样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不可能全然无畏。
池屿犹豫着道:“……我们去把灯打开吧。”
“有灯吗……”
“我记得有,”池屿说,“在对面墙上,有开关板……去开灯吧。”
虽然池屿看不见,赵清晏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好!”
两个人摸黑站起来,赵清晏抓着他颇有一副死都不松手的架势,就跟在池屿身后往对面墙上走。
两旁都是胡乱堆着的桌椅,乱糟糟一片。想要走到墙边去还有点困难,池屿小心翼翼地伸着手摸前面,东西塞得太满,完全找不出能过人的空隙。他只好摸着东西踩上打横了的桌椅,又轻声说:“你等一下,进不去人,我爬过去。”
“我……”
“别怕,”池屿说,“我跟你说话就是了。”
赵清晏只好同意,终于松开手:“那你跟我说话……”
池屿一边爬,一边应声:“嗯,你说。”
在他动作间,桌椅时不时发出吱呀声,这种时候听见,恐怖的气氛立马再添上几分。赵清晏大声说:“我妈说福利院吃得不好,以后你上我家吃吧!”
“嗯好……”池屿微微喘着气,摸黑爬上去实在不是简单事儿,他还得应付赵清晏。
赵清晏接着往下掰扯:“我给你送去的早点你吃了没有啊!”
“吃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以后再给你送,”他说,“就是贵的买不起,我零花钱不多。”
“不用给我……啊!”池屿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声惊叫。
紧接着而来是废弃桌椅被打翻落地的巨大声响,在安静的地下室里简直比惊雷还吓人。赵清晏跟着“啊”了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扬起的灰尘飘了他满脸,弄得他直咳嗽,他捂着鼻子赶紧喊:“池屿,池屿!池屿你怎么啦!”
那边半晌都没回应。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人叫了一声就不出声了――赵清晏立刻想象出池屿是如何站在桌子上、如何被从地板上钻出的女鬼拽住了脚,然后被拖下去,连桌椅都打翻。眼前其实看不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但赵清晏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够呛,他语无伦次地喊着:“池屿!池屿你怎么啦!池屿!池屿说话啊!”
“没、没事……”弱弱地声音传出来,“摔了而已。”
赵清晏跳到嗓子眼的心,被池屿的话安抚了下去。他着急地往前站了站:“你要不要紧啊……”
“不要紧……”池屿刚说完,就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气。
他意识到了这声音是因为疼,池屿肯定摔伤了,恐惧感便骤然消了下去。赵清晏伸着两只手,活像个盲人,往前摸索着朝里走:“我过来找你……”
“别过来,”池屿一边吸气一边说,“不好走。”
“没事,我过来找你!”
叠在上面的东西摔下来,反而没那么难走了。赵清晏走得很慢,手碰不到任何东西,倒是脚能碰到各种东西。他只好蹲下来,摸索着往前,朝着呼吸声过去。
“你在哪儿呢……”
“这儿。”
“……!”赵清晏摸着摸着,总算摸到了热乎乎的东西。他心里先是一喜,然后又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他摸到的东西是湿的!湿热湿热的,不知道是什么。赵清晏特害怕自己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连忙问:“是你么……”
“嗯……”池屿忍不住抽气,“别抓,疼!”
赵清晏的手瞬间弹开,又往那边走了几步。
他脑子灵光,听见池屿的话已经意识到湿热湿热的东西,是血。池屿摔下来流血了,而且还不少。
他胡乱摸着,总算摸到池屿的肩膀:“我扶你起来!”
“别!”池屿急促道,“我躺着缓缓。”
“你摔伤了吧,是不是很痛啊……”
“还,还行。”
可池屿的反应跟他说的话完全不符,听见他不断抽气的声音都知道一定疼得不清,赵清晏手足无措地待在旁边,急得鼻子发酸。跟着眼睛也开始酸胀起来,很快眼泪就积在眼眶里,随时会掉下来。
他要是不跟池屿进来,说不定池屿喂了猫就走了;他要是不怕鬼,池屿也不用去开灯,还摔伤了。
赵清晏忽然想起电视里说的“灾星”,池屿跟自己一块儿,可真是倒霉。
池屿说:“还要开灯么。”
他一吸鼻子,说:“……不要了,我不怕。”
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赵清晏越想越觉得难受,絮絮叨叨念起来:“怎么办呀,今天出不去了怎么办,要么明天也没人来找怎么办……”
“不会的,你爸妈会来找的。”池屿疼得说话都大半是气声,跟说悄悄话似的。这话里的羡慕也没了遮掩,赵清晏听得清清楚楚。他抓着池屿的手臂说:“要么你来我家吧……我让我爸妈领养你!”
这话幼稚得厉害,池屿说:“没孩子的才领养,有孩子的不会领养。”
“我跟他们说!他们肯定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