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出纸笔和作图工具,在白纸上画下一个大的矩形,假装是她的花园,四周标出栅栏的符号,最下方用橡皮擦出一扇门,再在矩形左边标注出杉林大道。
大矩形里偏上方框着个小矩形,指的是她的房子,房子前面是宽敞的花园,左右以及屋后是较窄的路,她还没想好房屋左右种什么,只是觉得能种些矮矮的、容易长成大片的小花,屋后则可以种上向日葵与大滨菊。
她拿橘色铅笔写下两种花的名字,还画了朵向日葵在旁边,而后换回灰色铅笔画屋前的“D”型池塘,池塘小小的,就在靠林荫道的栅栏下,是922号与229号最大的差别所在,只有她有小池塘。
安静又抽出支粉红铅笔,在池塘边安排下酢浆草,她想要各种各种的酢浆草,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杏色的……她全都要。
又从图纸上的栅栏边牵出两条线,在那儿画了两只紫色的垂吊花篮,她想,在鱼池上方悬挂些五彩的花篮一定会很好看,就像彩虹超市前的彩色铁罩灯。
接着从池塘边安排到屋前的栅栏头上,她想从花园这头开始种龙沙宝石,一直种到那边尽头,这无疑是她的梦中情花,她很久以前就想拥有一面这样的月季花墙。
规划完花墙,再规划去回廊下,大约一个小时后,原本的白纸被写满、画满花花绿绿的字与画,安静怀着高昂的热情举起图纸,尽情欣赏,然而欣赏着欣赏着,人就冷静下来……
想得真美啊安静,知不知道什么叫纸上谈兵?想养出这样的花园来至少是几年以后的事吧?
不过她想,她应该是有这个能耐的。
而且没有谁说种花就是要看花最漂亮的时候,种花的魅力应该在于无论花草处在哪个阶段它都会让种它的人感到快乐,除了花真正死亡的时候。
安静托腮看着图纸,许久后,笑着将它带下楼,用冰箱贴吸在冰箱上。
虽然她还做不到像敬先生说的那样守护傻瓜镇,但她可以种花种草,用美好环护傻瓜镇,也许哪天云经过的时候也会为她的花园停停脚……
***
下午时,安静进到厨房开始新一轮的忙碌,她需要为过70岁生日的邵女士准备一份小蛋糕,或者说过“20岁生日50周年纪念日”的邵小芊女士。
她初来傻瓜镇,在昨天之前,从来没想过傻瓜镇也会有人举行宴会,就算是到了今天她也是有些缓不过来的。
以前在外面时,也会有需要她参加的宴会,那是她少有的能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但她很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尽管优雅到极点,但就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可是她不能拒绝,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昨天害羞可爱的老太太,她都没理由拒绝。
既然无法拒绝,礼物当然是要有的,她没有给谁过过生日,只会做生日蛋糕,邵女士当然不会缺蛋糕,但她总归是要带点什么去的。
安静做了个极简易的草莓火龙果夹心蛋糕,还算可爱,没有落下手艺,将它装进蛋糕盒里后又给自己煮了面吃,之后就去沐浴。
她当然不能带着厨房的味道去别人的宴会,只是……衣服有些难挑。
安静心不在焉地吹着头发,一边想着去参加生日宴到底要不要换上小裙子的事。
如果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穿裙子,那样岂不是很奇怪?
她放下吹风,走去阳台上,悄悄看去樱花楼的后花园里。
黄昏下,人工河道里闪着金色的光,抗议着,不甘心还没等到晚宴就这样淌走,靠近岸边的鸢尾与水仙被晚风吹动,轻轻安抚着河水。在它们旁边,已经摆出白色的长桌和木椅,桌上摆着高高的酒杯花瓶,里面插着极丰富的花材,插花底下有倒扣的酒杯与香槟。
看起来是极讲究的,那她还是穿条小裙子吧。
安静去衣柜前选衣服,很多衣服都是来傻瓜镇前新买的,她在一条白色裙子与一条抹茶绿的裙子之间纠结很久,最后取出白色那条。
原因只有一个,它是半袖裙。
春夜里还不是很暖和,穿半袖总比穿无袖的暖和。
大约等到七点半,天色已经暗下,安静又紧张兮兮去阳台瞄了眼,樱花楼里里外外都开了灯,光线多是暖黄的,笼罩着小楼与后花园,玻璃花房更是罗曼蒂克的,外面居然绑上粉色与蓝色的气球。
安静对着气球们吁了吁气,下楼提上蛋糕出门。
开门的瞬间,人有些退却。
外面的确没有白天暖和,甚至还吹着小风……
她踩着月光慢步走出花园,杉林道下路灯明亮,有些小飞虫在灯罩附近徘徊,安静学它们,也在灯下停了会儿,调整调整呼吸再抬步往前。
垂枝樱花与河道边的小木屋中间有两座路灯,灯一亮,粉白色樱花就被照成朦朦的橘黄色,有种飘渺又神秘的美,极有氛围。
花枝底下,一架锃亮的钢琴静静摆在那儿,孤独又安静,安静先是看见它,然后才转过目光看向花园。
花园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但并不吵闹,要么低声说话,要么自顾自坐着。
白色木门边也绑了两丛气球,黄色与粉色,安静朝那些气球走去,刚好花园里一位四十来岁、穿宝蓝色裙子的女人看见她,欣然到门边迎接她。
安静猜她也是樱花楼的主人,受宠若惊朝她向她问好:“您好,我是安静,这是我给邵女士做的小蛋糕。”
她举着小蛋糕送出去,脸色微微泛红,女人看见蛋糕盒上的粉色猫猫,微笑道:“我知道你,妈妈说你的芝麻小饼干很好吃。”
安静听完这话脸更红了,暗想以后要多买些不同的蛋糕盒。
“进来吧,我们准备了好多吃的。”女人一手提着蛋糕盒,一手牵着安静走进花园。
欧式凉亭下的吊灯开到最亮、花园左右也开着夜灯,就连栅栏上都挂着户外灯,因此花园里每个角落都被照得亮煌煌的。
庭院里摆出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中央都摆上一瓶插花和几碟点心,有的桌子旁立着花架,无一不是盛开的花。
安静被女人带到张空的桌子旁,听她笑着说:“我们这儿很自在的,不用拘谨,要是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就当是来听音乐的。”
安静点点头,被她这话说得松懈许多。
“宴会还要再等会儿才开始,会客厅和后花园可以随意参观,里面吃的东西还很多,要是肚子饿可以去看看。”
“嗯。”
“那我先进去瞧瞧,屋里还有人不愿意露面呢,”女人笑得热情洋溢,走之前还是没忍住又多说几句,“我这人就是话多,你不要被我吓到。”
安静赶紧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女人笑笑,这才提着蛋糕离开。
夜晚的空气中隐隐漂浮着花香,安静看着女人的背影,觉得她上次来这里时可能理解错什么。
家里有这么会说话的人,邵女士怎么会是孤独的呢?
至于为什么会拉着她这个陌生人说许久话,可能是因为邵女士本人也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吧……
只可惜她不能开口讲话。
安静有些遗憾地托腮,圆圆的眼慢慢瞟向凉亭底下,壁炉前围坐着两位老先生与一位老太太,三人似乎在打牌。
她又往其它桌瞄了瞄,在靠近花园围栏的位置发现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仔细看,他脚边还懒洋洋趴着条穿西装的小松狮……
是熟狗啊,它居然也来参加宴会吗?
约莫是她看狗看得有些久,那位老先生也转头看来,他手里举着香槟杯,但香槟杯里盛着的显然是牛奶,看见她,向她举了举牛奶杯致意。
安静冲他颔颔首,然后低下头,不敢再四处看。
既然可以不说话,那她就安安静静度过这个夜晚吧。
“安静。”
堪堪晃过这个念想就听见有人叫她,声音低沉而严肃,咬字很好听,还有些熟悉。
她仰头,皎白的面容在月光下白得像是会发光,程风就站在圆桌前看着她,像棵直挺挺的松树,挡住了她看樱花树的视线。
“嗯。”她无意识地从嗓子眼儿里钻出声回应。
她似乎有些呆,程风担心接下来的话吓到她,于是尽力将声音放得更平和:
“你会跳舞吗?”
在这样的场合下,被人问这样的话,安静不得不怀疑他是想要邀请她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