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形修长的粉衣男修推门而入。只见他容貌昳丽,唇角微翘,纵然不言不语,亦天生带了三分勾人笑意。
若是旁的男修穿粉色衣裳,总有些不伦不类。然而这粉色在他身上,却是相得益彰,叫人想起世间所有的明媚美好。
粉衣男修信步上前,挥开手中玉柄折扇,扇面上的金牡丹栩栩如生。
此人正是喷云吹雾,引得无数女修悸动不已又黯然神伤的焚星宫少宫主花无数。
花无数一入摘星阁,立时察觉了蓝霓裳的异样。
他躬身对花暮兰行礼时,悄悄抬眸,不引人注意得望了蓝霓裳一眼,露出思考之色。
花暮兰却不提二人极可能是同母异父兄妹之事,而是拍掌道:“北斗宫蓝霓裳来找场子,我焚星宫不能让客人失望而归。我是长辈,出手便是欺负她了。便由你来——可不许疼惜美人,轻纵了去。”
蓝霓裳心知肚明,花暮兰这是要看金牡丹是否认主。
花无数虽然不知前情,却也知道,若果真是为了与北斗宫过招,眼前就有沈星怜等人可用,又何必千里迢迢将他传召回来。只是他素知养母脾气古怪,此刻更不会去质疑,只勾人一笑,望向蓝霓裳,缠绵道:“好美的小丫头,正合给我的牡丹花做肥料。”
他挥开折扇,扇面上的金牡丹雍容华贵,颤巍巍好似要跃出扇面。
蓝霓裳上一世经过一次,并不担心金牡丹对她不利,但在花暮兰眼前,仍是扬手挥出万花绫,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花无数笑道:“你这花虽然也美,却比不得我的金牡丹。”
话音未落,那金牡丹竟跃出扇面,刹那间金光四射,亮过烈日。
待到那晃眼金光褪去,摘星阁中却只见一枚通天彻地的巨大金牡丹。
花暮兰坐在最高处的宝座上,痴痴望着那巨大的金牡丹,忽闻门上“扣扣两声”,她悚然回神,冷肃道:“何事?”
沈星怜不敢擅入,隔着房门细声细气道:“宫主,清风谷江谷主已到宫门前。”
花暮兰皱眉,道:“我焚星宫与清风谷素无交情,江谷主来做什么?”
沈星怜轻声道:“江谷主说,他有病人不告而别。他此来,为那位病人。”
花暮兰正紧张金牡丹给出的判定,哪里有心情去关心什么清风谷跑出来的病人,此时才依稀想起弟子通报时,说那蓝霓裳还带了个受伤的小子。
花暮兰冷声道:“把那同来的小子丢给他便是——不要来扰我!”
门外静了一静,却不闻离去的脚步声。
“怎么?”花暮兰越发不耐烦。
沈星怜奓着胆子,仍是细声细气道:“那江谷主说,他的病人名唤霓裳。”
第59章 轰鸣声中一轮巨大的水晶……
这金牡丹内部, 上一世蓝霓裳早已经历过一次。
这一次再进入,蓝霓裳没了上次的惊慌。她清楚虽然花无数有以花杀人之术,但她既然与这金牡丹颇有渊源, 这花便伤不得她。
只是她既然进来了, 便捎带手把同门善道的精魄带出去。
蓝霓裳沉静睁开眼睛,只见四面已是金灿灿的弧形柔软墙壁。她手撑上去, 那“墙壁”随着她的力道向外凸去。蓝霓裳心知这便是那金牡丹的内部。
整个金色天地之间, 有一种浓郁的花香。
六年前比试之中, 玉衡门下弟子善道就是葬在花中,再不曾出来。
需知花无数以花杀人,乃是将人关入金牡丹之中后, 花魂入体,遍览此人生平记忆, 探查出此人平生憾事, 而后为此人编织一则美梦,叫来人在美梦中永久沉睡。毕竟,梦只要不醒来, 做梦人又怎会知晓自己在梦中呢?
凡入他花梦者,没有一个人曾醒过来。
现在, 这个在他金牡丹中四处乱走的蓝霓裳,便是自花梦中醒来的第一人。
蓝霓裳既与金牡丹颇有渊源,又有上一世对战时所掌握的信息, 因此毫不慌乱,只安静等待着金牡丹以花|液为她带来温暖安全的感觉,一株细长中空的花蕊从她口中蜿蜒而出,向上伸展,将新鲜甜美的空气盈满她肺腑之间。
在她身体与灵魂深处, 灰暗的渐渐消失,损败的得到治愈,压抑的破土重生,稚嫩的刹那丰茂,将绽的开至盛大。
纯澈的灵气在她身体里运行,越行越急,越急越壮大。
然而蓝霓裳的灵魄仿佛也在随之扩充,竟能将暴涨的灵气全部容纳下来。
良久,蓝霓裳缓缓睁开眼睛。
原本包裹着她的花|液,化作无数金色粉尘,闪着亮光,四射而去。扎紧的花壁口袋忽然急速扩张,最终炸裂开来,露出了原本的金牡丹内壁。
通天落地的金牡丹之中,只立着粉衣金扇的花无数,他此刻惊怔得瞪着突然出现的蓝霓裳,手中的折扇定格在半空中,扇面的金牡丹已经不见。
花无数倒吸一口冷气,方才他在花外便已察觉蓝霓裳蛊惑人心的魔魅之力,谁知道在花中却更强烈了。
风流如他,此生见过美人无数,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像眼前的蓝霓裳这样,只一句话,便叫他几乎握不住扇柄。
她的眉眼,分明还是蓝霓裳;她的声音,也分明还能听出原本之人。
然而不知哪里起了变化,魅惑之意,从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透出来,从她眼波每一次间流转透出来,从她说话时红唇每一次开合间透出来。
蓝霓裳见他举动异常,便知如上一世一般,天枢师父设下的禁制失效了。
附灵冰绡衣已取,师父天枢道长所设的禁制也解了。
她这具神奇的魅魔之力,已全力发散开来。
蓝霓裳不欲久留,忽然扬手道:“看我的眼睛。”
花无数不曾提防,一抬头撞进她的目光里,登时便被蛊惑了,竟然只能按照她的指令,打开困住善道的那一扇花门,将善道的精魄放了出来。
蓝霓裳不想节外生枝,立时将善道的精魄收入镇魂灯中,又将镇魂灯收起;眼波一转,抹去了花无数这一点相关记忆。
摘星阁中,花暮兰焦灼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蓝霓裳与花无数都完好无损得跃出金牡丹外。
而蓝霓裳的美丽越发盛大。
花暮兰终于动容——金牡丹没有吞噬蓝霓裳。
蓝霓裳的确是她故人之女!
摘星阁中一阵令人不安的沉寂。
忽然,阁门被撞开,江无眠青衫广袖,疾步入内,口中道:“叨扰宫主,这位病人情况紧急,江某不能多候……”他的目光落在蓝霓裳身上,剩下的话飘散在夜空里,脚步却丝毫不停,一路走到她面前去。
蓝霓裳方才在金牡丹花中,不知江无眠前来之事,讶然道:“你怎得来了?”
江无眠径直伸手,牵住她的手,眸光温柔,低声道:“你怎么样?”
蓝霓裳为他目光所惑,傻乎乎道:“什么我怎么样?”
江无眠一笑,当真风光霁月。他似乎舒了口气,道:“那便好。我担心你身体不适,还未给你诊治……”
蓝霓裳这才明白过来。她为了取下附灵冰绡衣,骗江无眠说自己颇感不适。附灵冰绡衣一取,她便同墨孤烟赶来焚星宫借合虚镜,早将清风谷中事情放在脑后——谁知江无眠却当了真,还担心她的身体连夜赶来,擅闯摘星阁。
“谁惹你不高兴了么?”江无眠细细看她,柔声问道。
蓝霓裳不敢看他,抽回手来,这才意识到两人方才的举止有多亲密——自然都给花暮兰与花无数看在眼里了。
花暮兰挑眉一笑,看着蓝霓裳,道:“这魅惑人心的劲儿,看来当真是灵妃的女儿。”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花无数,道:“我原本以为,她果真心狠,再也不会回来了。如今看来,她能舍下儿子,却未必能舍下女儿。”因为这儿子的父亲,她并不在乎;而这女儿的父亲,却是叫她远离此间的神秘人。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花暮兰因为太关切这一则问题,竟没有责问江无眠擅闯的举动。
蓝霓裳摇头,也无所隐瞒,只道:“不记得,也不记得父亲。自我有记忆起,我便是在废墟之境界外的村落边给我师父捡到的。”
若蓝霓裳还是本人,说不定要关心生身父母的问题。但她乃是个穿越来的,只用了一副壳子,当前更关心的却是能不能借到合虚镜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