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冲敲了敲门, 敲了几下根本没人应,他试了下推门,又发觉门已经被锁上了。
这下只能将陈六娘带到宋越北面前复命。
陈六娘如此这般的对宋越北解释了一番,他听完捏了捏眉心。
玉鸦厌学已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但他仍没想到,这一次竟会因为学女红气成这样。
陈六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相爷,这事情都是婢子的不对。”
敬归面露焦急,上前弓腰求情道:“相爷,此事六娘也是无心之过。”
宋越北捏着眉心,“罢了。你们起来吧。这事本就是我让你去做的,称不上你做错了什么。只是她骄纵不懂事了些。”
这样不爱学习的孩子只能多用心教导了。
他放下手,叹了口气,起身走向西厢房。
他站定在她的门外,敲了敲门,“玉鸦,开门。”
屋内传出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玉鸦没想到宋越北会亲自来堵她。
一想到这人就站在她门外,她心中不免有些慌张,但继而很快又想起师姐那一番训诫,心中便定了下来。
宋越北低缓的声音一道门板根本隔不住,“你不想学女红可以跟我讲的,自己一个人憋在房子里生气,这会让我很担心。
我从早上就一直在等着你去吃饭。你现在开门,让我看一看你。见你一面,我便能放下心了。”
玉鸦不理他,只当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再也不想起一个大早,然后战战兢兢的一边吃早饭一边给他背书了。
宋越北心知玉鸦肯定听到这些话了,她是故意不出声,表达一种生气的态度。
他耐着性子继续劝她,但等了这人这么久,一来又吃了个闭门羹。泥人都要生出三分火气,更何况他还并不是什么泥人。
他心中多出些恼火,疑心是自己这些日子宠她太过。
“饭菜已经凉了,你想清楚,到底吃不吃?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出来,我便当作今天早上没有这一回事。你再不出来可就只能尝尝挨饿的滋味了。”
玉鸦见他仍用饭菜威胁自己,心中的火气轰得一下越烧越大。
她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刀刃,走向门口,“我不会再给你背书,学什么梁字,更不会学什么刺绣。你别以为几碗饭就能逼我就范。”
宋越北从没想过这株攀附着他的藤蔓会有一日如此直言冲撞他,她从来都是柔顺无助的,全然依靠着他,可以让他肆意修剪教导。
此时这根藤竟似乎生出了刺,这刺还是对向他。
他面色微沉,耐心用尽,“你倒是能耐见长。连就范这个词都会用了。我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吃什么,所有的菜都就着你的口味来。
我教你读书识字,教你怎么做个人,做个体面的女人。你跟我说我逼你就范?”
敬冲眼见着两个人要吵起来,连忙出声道:“相爷,时间不早了。我们出门吧。”
玉鸦的手握在门把手,她听着门外众人的呼吸声,手越握越紧。
宋越北冷声道:“她既然不出来,不想学刺绣,不想吃饭,就不要给她饭菜。”
他气冲冲的大步离去。
回了自己的房间拿东西,路过饭桌,敬冲低声,“相爷,要不吃两口再走吧。”
宋越北回头看了一眼满桌的饭菜,此时饭菜自然已经凉透了。
他看着那散发着甜香的银耳牛乳汤,不免又想起往日她对这道汤的垂爱,往往等不及凉一凉就一饮而尽。
他不得不让厨房的提早一些将饭菜准备好,晾凉到不会烫口,可以入口的温度再端上来。
他教了她许多,总想让她贤淑些。她学会很多,也改了很多。
独独狼吞虎咽的吃相让他说了多少次都不肯改,总抢着往嘴里塞,仿佛慢一点就能让别人抢了似的。
以往连稍等片刻,凉一凉都等不及的人。
今天这些饭菜都凉透了,她也等得及,不愿来尝一口。
他垂下眼,“全倒了吧。”
玉鸦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站在门口气愤难平,一拳砸在了门板上。
这一饿便饿了一整日,从早到晚陈六娘时常在门外徘徊柔声细语的劝她。
“玉小姐,相爷走了,你与婢子生气也别与相爷生气呀。等相爷回来,您跟他服个软便是了。”
“玉小姐,这都晌午了。您要不要开门,婢子给您送一点热茶。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技多不压身,大梁女子人人都要学女红,这没什么难得。”
“玉小姐,您这样执拗任性会失了相爷的心的。女子生性柔顺,如何能这样顶撞丈夫呢?您快出来,等相爷回来见您等在门口迎他,软声说上几句好话,这个坎也就过了。”
“玉小姐,这都一天没有沾米食,受苦的到底还是您自己呀。您心疼心疼自己吧。若有不是都是婢子的不是,您切莫与相爷生了离心。”
那扇门从早闭到晚,任陈六娘说再多都没有一个回声。
只是房中之人却并没有如陈六娘所想的那般挨饿了一整天,她一早藏了不少存粮,此时倒用上了,撑个三四天不成问题。
她囫囵塞了几块糕点,便在屋子里练起了武,试图以此消掉腰上的软肉,捡起从前的身手。
不然就以昨日两位师姐到来,她却一无所觉,甚至被五师姐抓住了手这样的状态,恐怕连房梁都爬不利索了,更不要说其他。
这一整日的苦功下来,她筋疲力尽,汗水浸透了衣衫,一腔郁气皆散了出去。
这些天宋越北都是早早就赶着回家,天天力争官衙中第一个走的人,连带着整个官衙都兴起准点回家的浪潮。
袁子昔这一天结束了工作,路过却发现宋越北的僚属都还没走。
他看了看天边的夕阳,惊讶道:“宋相,您这还不回家?”
宋越北埋首在文书中,淡淡道:“你先走吧。”
袁子昔和任明泉交换了眼神,“您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家中那位美娇娘可正等着您呢。”
任明泉算是宋越北的僚属,这顶头上司不走,下面的人也只好继续跟着干。
他附和道:“是啊,这从家里多了女人起,您不是总急着回去陪人吃饭吗?”
从前宋越北时常夜不归宿,索性直接住在官衙中。
上行下效,整个机构不管官职高低都绷紧了弦,牟足了劲的干,以在官衙过夜,不分昼夜的为大梁献身为荣。
以至于任明泉准点归家都成了异类,他时常觉得自己像是早退,太不合群。
不过他能力强,宋越北重用他,懈怠些也无伤大雅,最多让一些同僚羡慕嫉妒恨罢了。
从宋越北每日早早归家开始,任明泉总算尝到了合群的滋味,同僚们都能准点回家,对他的怨气便少了些。
没想到这合群的滋味还未来得及好好多品尝一番,宋越北又卷土重来,再次摆出一副拼了命去干的姿态,这无疑意味着大多数同僚又要开始跟着拼命。
说不准过几日又要重现人人以宿在官衙为荣的盛况。
任明泉不太想再做个不合群的人,也同样不想留下来在官衙过夜。
所以他决定劝一劝宋越北早点回家,这不仅是放过自己,也是放过诸多同僚。
宋越北从公文中抬起头,终于分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不要提她。”
尽管看起来他神色平淡如常,任明泉与袁子昔这样的人精仍从他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烦躁。
就像周围的来来往往的僚属虽然看起来都全情投入工作,实际上仔细观察则不难发现,他们都竖起了耳朵,脸上有着隐隐的兴奋。
那是敏锐察觉到八卦的兴奋。
如今丹阳城人人都知道宋越北有了一位新宠,但宋越北将人藏得密不透风,不像是从前梨襄还会大大方方的放出来与丹阳城中的贵眷往来。
这位新宠从未在贵夫人云集的宴会上亮过相,也没有什么朋友往来,更查不出根底来处,因而便显得尤为神秘。
任明泉咳嗽了一声,偏不顺着同僚的意往下问,“时间不早了,宋相,您看要不让大家先走?”
但这一句更是将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人人都去看宋越北,他一时堪称万众瞩目。
比起上司的八卦,自然是回家更牵动人心。
宋越北被数道目光注视着仍是安之若素,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的确不早了,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