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江风吹动他身上的宽袍与散落在衣襟间的长发,他唇边含着笑容,目光说不出的温柔。
这样的宋越北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平时那么招人讨厌了。
她抱着白花走向他,“花送给你。”
宋越北轻笑一声,“真的要送给我?可你不是很喜欢吗?”
他并不怎么稀罕那三十文钱的白花。
想要给他送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并非珍宝,亦非价值连城。
换做别人送给他,只怕都送不出手。
但她不一样,他知道她有多喜欢这束花。
她仅有的能送给他的东西,恐怕也只有这一束花了。
这束花不仅仅价值三十大钱,更意味着她的所有。
她将这一捧花送给他,便代表着她愿意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他。
虽然这束花还是他买给她的,她未曾真切的拥有过什么东西,连她都是他的所有物。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大捧价值三十大钱的白花上,竟难得生出了期待。
这样期待着被赠予一份礼物的心情,他已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过。
玉鸦走到宋越北面前,“送给你,”
宋越北伸出手要接那一大捧花,手刚伸出来。
玉鸦取下一支白花放在他的掌心,花枝柔软鲜嫩。
他摊平手掌,不可思议的低下头看着掌中的花枝,“这一朵给我?”
只有一朵?
她唇角勾起,一双狐狸似的眼媚意流转,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与动人,“给你,别客气。”
他被那个笑容所迷,下意识合拢双手,像是要抓住落在掌心的蝴蝶。
她的指尖却更快的离开,掌心只留下一枝鲜嫩的白花。
当他抬起头时,她已经走过他,走向宋幽。
宋幽看着她走进,在她的注视中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期待,好似一颗种子破开土壤,探出了一点嫩芽。
应该不是走向他。
她大概只是去船舱。
她在他的面前停下,“伸手。”
他只觉一股热意从心口涌流而出奔向全身,乖乖的伸出了手,像是只听话的小狗。
她取下一枝花放在他的手中,“给你。”
宋幽握住了掌中的花,耳后发烫,低声问道:“我也有?”
玉鸦笑盈盈的望着他,她此时心情好,看宋幽倒也没有那么碍眼了。
“是呀,给你。”
她走过他,向敬字四人走去,挨个取出一朵花塞进他们的手中。
宋越北简直都要气笑了,合着不只是只送他一朵,连这一朵也不是独给他一人,竟是人人有份。
屈理眼见着玉鸦送了一圈,倒好像独独忘记了他。
他追了上去,“玉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
玉鸦怀中的花已分出去大半,剩下的花已不用怀抱,她一手便可抓住。
“没有。”
“你肯定忘掉了一个人。”
玉鸦拿着花束走回船边,“可你怎么知道我忘掉了一个人?”
屈理委屈道:“因为我就是被玉小姐你忘记的人。玉小姐,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怎么谁都有,护卫有,船工有,人人都有。偏我没有?”
玉鸦将飘散的长发挽到耳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原来你没有。”
她声音柔丽,咬字带着一点慢吞吞的懒音。
屈理只觉得那声音搅得他心头微颤,骨头都酥了半边。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俊秀的眉眼间写满风流轻佻,“我为玉小姐买鱼,玉小姐连一枝花都不愿给我。好狠的心。这是为何?不知我何处惹了玉小姐讨厌?”
他是真想知道为什么玉鸦会这么做,如果给所有人一枝花,独独不给他。
这是她为了引起他注意力的手段,那么的确很有用。
他现在为此感到不解,明明这一整天他与她相处的不错不是吗?
“我不给你,”玉鸦绕过他,走到宋越北身边,“是因为我不想给你。”
她不喜欢这个人,说不上为什么。
对着宋越北,她不得不说假话。
可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她并不想再逼自己说假话。
屈理张口想说些最后,却只是摇头一笑。
他长这么大,如此不讨姑娘喜欢,倒真是头一回。
宋越北将手中的白花插在她的鬓边,端详着她的面容,洁白的花朵消解了些许她眉眼间的妩媚,显出些如稚子般的单纯。
他不知此时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好似一池被春风吹动的池水。
玉鸦摸了摸发间的花朵,眨了一下眼睛,“现在可以喝汤了吗?”
宋越北失笑,这人一心惦记着的也就只有那口吃的。
他看向敬冲,“把汤给她端来。”
玉鸦欢喜的将剩下的花都塞给他,从敬冲手中接过汤碗开始往下灌。
鱼汤稍稍凉了些,但仍是温热的,入喉浓稠绵软,鱼的鲜香似乎都要将她泡透了。
她高兴的连干三大碗,方才灌了个半饱。
屈理被玉鸦这副跟外表毫不相符的豪迈吃相所惊,赞叹道:“人不可貌相啊。宋兄,你这究竟是从哪里寻来的人。”
宋越北懒得搭理他,柔声去问玉鸦,“吃饱了?”
玉鸦点了点头,这一吃饱就开始犯困。
她揉着眼睛说道:“我们回去吧。我困了。”
宋越北就等着她这句话,他抬头看向屈理,“劳烦将船靠岸。”
玉鸦这一路再没有精神闹腾了,几乎是一回了自己的房间就挨着枕头睡了过去。
第53章
时间过得极快, 宋越北一日日苦心教导颇有成效,玉鸦已能将一本梁三念读下来。
又是一日点着烛火捏着糕点伏在桌案前苦读,忽然紧闭着得窗户被一阵大风吹开, 连带着桌上的烛火也一并熄灭。
玉鸦后知后觉的从书本中抬起头, 囫囵将糕点塞进嘴里,伸手就要去关窗。
突然一只手从窗外伸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挡住了她关窗地动作。
一人则从窗口探入身子,伸手托起她的面颊, “我们的小乌鸦, 怎么会懈怠至此?”
女人发间朱色的鸟羽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穿窄袖的长裙,袖间有金色的流苏。
她倾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小乌鸦,你把师姐都忘掉了吗?”
玉鸦往前一扑, 从另一人手中挣出手腕,紧紧的抱住了女人。
她将脸埋在女人的肩头,眼睛红了, 哽咽道:“六师姐。”
离家的孩子突然遇见了家长,多日的思念与这些日子遇到的委屈便一阵阵的涌上来,成倍放大。
另一人笑道:“小乌鸦耳朵不灵了, 眼睛却还是那么尖。”
玉鸦抱着司乐不肯放手, 像是生怕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司乐一下下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原本准备好诸多问罪催促的话,此时却一句都不忍心再说了。
这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下山就给扔来了这么远的地方, 山上就没有不担心她的人。
“是不是受委屈了?这些天是不是吃苦头了?”
玉鸦将头埋在司乐的肩上,闷闷的嗯了一声。
那本梁三念可不是让她吃了老大的苦头。
司乐听她这个哭腔,心都软成了一团,“唉,小可怜。好了好了,五师姐,六师姐来了。你再忍两天,师姐带你回山。”
另一个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司乐听着那声咳嗽浑身一僵。
她方才想起来,来丹阳这一路上,她们已说好要给迟迟没有完成任务的玉鸦一个教训。
结果一见面她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全给忘了……
那人冷声道:“小乌鸦,你让一让,先让师姐们进去。进了房子再抱也不迟,这堵在窗外万一再让人看见了。”
玉鸦这才肯放开司乐,她看向另一个人,这人生得与司乐一模一样,连身量都一般无二,二人只有衣饰稍有不同。
她正是五师姐云梦。
两个人相继从窗子钻进了房里,玉鸦面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扑上去要去抱云梦,“五师姐。”
云梦走了一步躲开她的怀抱,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下山已有数月,听说一来丹阳便成功混进了丞相府,宋越北现在更是将你整日带在身边。你为何不动手?”
玉鸦站在原地,面上的笑容消逝。
“我找不到机会,这府中有太多的护卫,宋越北身边还有一个名叫宋幽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