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没有仙境(出书版)(12)

出发前,蒋与榕说要开车来接她。

宋爱儿对透露自己的住处多少有些顾忌,很果断地一口拒绝了。蒋与榕在电话那头笑了:“那你预备坐地铁吗?”

她一咬牙,本想说打的过来,可是那头蒋与榕已经不容拒绝地替她做了选择:“就在上回你说的那个地铁站口吧。我把车开到那儿等你。”

这倒是个两全的法子,宋爱儿没再吭声。这时段堵车,可他开来出奇的快,宋爱儿才刚到约定的地方,一辆轿车就慢慢地滑行到了她的身边,车窗缓缓降下:“爱儿。”

“蒋先生!”

他笑笑:“你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那当然,导游嘛!”

他看着她很小心地捋平裙角的每一丝褶皱,然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他身边的副驾上,低下头,没忘系安全带,揪着裙角的样子还是个小姑娘。这样的侧脸望过去,倒和一个女人特别像。

宋爱儿发觉他正盯着自己,自嘲道:“我怕死。”

“杜可经常忘记系安全带。”不知为什么,他一边发动车子,目视着前方,说起的却是毫不相关的话题,“我从前偶尔还会提醒她,一说她就烦,也就不再唠叨了。”

“哦。”她笑笑,尴尬得不知怎么接话。

蒋与榕丝毫没察觉自己失言似的:“爱儿,你学过开车吗?”

“学过。”她很快地接过话,顿了顿,“我还在人呢……可是,没拿过驾照。”

“那就是无证驾驶?”

宋爱儿小声地嘿嘿赔着笑,没再说下去,那时是在国外,此一地彼一地。她当然是开过车的,在巴厘岛当导游的那几年,什么活儿没上过手?没游客的日子,她还得开车送货,小心地维持着生计。那年她才多大?太久的事她得好好想想了,18岁的女孩成天睁开眼就挣钱,晚上回到床上闭眼就进了梦乡。这么一想,真是怪可怜的。连她自己都心疼那时的自己。

“在想什么?”宋爱儿飞快地回过神,“在想巴厘岛。”

“我以为你会想着别的。”

“我会想什么?”

“会猜接下来要去见的同伴。”

宋爱儿笑了:“杜可姐要和我说过了。”

“她和你怎么说的?”

“她说她也没见过这人,不过听说很年轻,脾气也怪不好的。让我多小心赔着笑呗。”

蒋与榕也笑了:“是不是觉得我安了一只火药桶给你?”

“没有。”她否认,想了想,“有钱的是大爷嘛。”

“别总这样自觉低人一等,爱儿。”蒋与榕忽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口气和她说着话,那神色淡得仿佛隐在了平静的眉眼下,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这不是一个低下头就会给你公平的世界,人得自己找个看得起自己。”

宋爱儿听得似懂非懂。

蒋与榕又问:“你觉得我在说废话?”

“不,您说得挺有道理的。”她笑,“可是,有什么用呢?被欺负了,受委屈了,也得先从低头做事学起。”

蒋与榕头一回听一个小姑娘说起这样的话,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你想的比杜可多多了。”

“不,不,我可不敢比杜可姐。”宋爱儿笑了笑,正想在说一点什么,蒋与榕已踩下刹车:“到了。”

一打开车门,蒋与榕的秘书就走了过来。秘书四十出头,穿得十分精致得体。相比之下蒋与榕显得随意了许多,简直不像个老板。那人撑着一柄遮阳伞走到他们面前:“蒋先生,宋小姐。”

宋爱儿有些吃惊,向身旁人投去一个无声的眼神:“他认识我?”

蒋与榕问那秘书:“他们到了吗?”

“早就到了,正等着呢。”

蒋与榕是知道那人脾气的,最没有耐性,所以加快脚步向那头走去。不过短短十余步,她一边向空旷无比的四周好奇地打量着,一边快步地跟上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那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远处的年轻男人站在阳光下伞的阴影里,缓缓地摘下墨镜,似乎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挑起似笑非笑的唇角。“宋爱儿,好久不见了。”

她呆了片刻,勉力维持住,笑容很僵。反应过来,她轻轻地问:“蒋先生,这是我们巴厘岛的同性?”

蒋与榕将两人的神色收在眼底,面上仍有淡淡的笑意。他不出声,她于是又问了一句。

“姐夫,她是你的谁呀?”王邈打断她的话。

宋爱儿还没缓过来的思维立即又被震飞到了几十米外。他叫蒋与榕什么?她没听错的话,是……姐……夫?

蒋与榕没有直接回答:“这儿这么热,都到伞底下去吧。”

四人一一打过照面,分别各自介绍。王邈带来的女友个子很高,穿上高跟鞋,大长腿格外显眼。他的个子本来就高,这女人竟不输半分气势。宋爱儿打量着对方微笑时不多不少露出的七颗牙,白森森得亮眼。

蒋与榕和她微微握了一下手,随口介绍了一句身边的宋爱儿:“这是宋小姐,这次巴厘岛旅行的导游。”

“哦,宋导游。”那女人又伸手过来,指尖微凉,“我是景思思。”

景这个姓很少见,宋爱儿稍稍分神,对方已经不露痕迹地收回了手。

蒋与榕继续为她介绍:“这位是这次的同行,王总。”

“我叫王邈。”他笑了一笑,脸上的嘲讽已遮不住。

宋爱儿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只是十分客气地淡淡一笑:“哦,王总。我是宋爱儿。”

王邈不笑了,看着小姑娘镇定自若的样子,有点吃味。景思思比她大了几岁,换着嘴甜的时候,宋爱儿已经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开了。可不知为什么,对着这个女人她忽然就不愿这样低声下气地讨好。

趁着景思思转身的空当,蒋与榕忽然低声打趣了一句:“王邈,怎么每次见你身边总换一个女朋友?”俨然是长辈的谆谆教诲的口气。宋爱儿落在他们后头,耳里听得清楚,步子不知怎么便慢了一拍。

只听王邈十分夸张地笑了一声,又无比认真地放慢语速:“那是因为——天底下又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情圣,姐夫。”

蒋与榕风华正茂,却对续弦只字不提。就算有一个女友杜可,却也被严密地隐藏着,从没放在身边公开露面过。能做到这样,在那个人人身家不菲的圈中自然算得上情圣了。只是这话从王邈这样的人嘴里吐出,怎么听都不是个滋味。

宋爱儿听得心乱,想,这都什么跟什么。

蒋与榕的私人飞机是商务机,很有种舒适的生活气息。

飞机上,王邈亲自来了一瓶红酒,倒给宋爱儿时,蒋与榕忽然出声:“宋小姐不喝酒。”

“哦,宋导游不喝酒?”

宋爱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眼睛:“红酒还是可以的。”

“爽快。”

“你把宋小姐灌醉了,等飞机落了地,谁给我们做向导?”

“这么大一个巴厘岛难道还找不着中文导游?”王邈不以为然,顿了顿,“姐夫,你这是心疼红酒,还是心疼我们宋导游?”

“酒和人我都心疼。”蒋与榕的微笑加深,“你今天怎么了,这是要和谁杠上?”

景思思伸过雪藕似的小臂取走他的酒杯,果冻似的唇印在杯沿,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痕,一饮而尽。

王邈说:“别介啊,这红酒贵着呢,你这不是成心让咱们姐夫肉痛么?”

宋爱儿的手一抖,杯中的大半红酒全洒在了裙角,她站起身:“我去洗一洗。”

王邈连眼睛也没朝她身上瞥一瞥,继续拿景思思逗着乐。宋爱儿听着那哈哈大笑的声音,心里有些空空的,有点麻木不堪。

她有点不明白自己心底在想什么了。喜欢王邈,肯定不会,他那么羞辱过自己。害怕王邈,倒有那么一点点。她是真的怕他,因为在一起待过,她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王邈骨子里的那点疯劲,要是真上来,离出大事也就不远了。

她甚至还想到了更久远的一点事,她那么忍着他,宠着他,因为一言不合,有那么一点事不顺他的心意,就被抛弃得干脆彻底。那不甘心仿佛是积满了尘埃的旧窗棂上爬过的灰蚁,六脚并动,缓缓地排成一条湿漉漉的踪迹,勾得人心底发痒。

他那么快就有了新欢,像遗忘一件不喜欢的旧衣服那样忘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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