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
“找到他了,果真就藏在泺城,”魏老板一脸笑意难掩,但是瞬间就没了笑容,耷拉下脸来,“什么?放弃!他就在这,找到他就能找到影——好,我知道了,马上买票回长春。”
这一场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的局,起源于毛叔务死在春满园那天晚上,沈桀和沈濯的一场谈话。
“睡了吗?”沈桀敲了敲次卧的门,没想到这小子根本没锁,门顺着他的力气慢悠悠推开了,而沈濯正坐在床上看泺城的地图,“你之前跟我说的,要找人演一场苦肉计,我给你找好了,李刀带队,放心吗?”
沈濯仰头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谢谢哥。”
“之后呢,想过怎么办吗?”沈桀走进屋关上门,扯了把凳子过来,“就算你能取得信任,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老巢?找到了就能把那些孩子救出来?”
“唉我说二哥,你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呢,我这不是正合计呢嘛。我想着找几个人假扮成龙爷的手下跟踪我们,制造一个百义会想要强夺货物和出货渠道的假象,逼迫他们转移阵地。”
“龙爷的心腹在我的赌场输了一笔钱,我打算安排几个人去龙爷公馆外面堵他,逼他还钱。到时候,你让团伙中的某个人去目睹这一幕,他们会顺理成章地理解为,是心腹给一群街头流氓发钱。之后他们看到这些‘流氓’出现,自然会以为,这是收了钱办事的跟踪者。”
“行啊哥,你比我高。”
制造假象这一招不仅用在了冉莼身上,还用在了羊头身上。在菜市场被沈濯撞到、偷了钱包的是李枪,他身上的匕首和照片也都是沈濯提前做好的,羊头信以为真,所以在之后见到李枪的时候,也将他认成了龙爷的人。
或者说,龙爷自始至终都没想动这个小团伙,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偷袭仓库也只是因为将沈濯认成了沈桀,想要替文冠木报仇罢了。后来沈桀带着一笔入股证券行的买卖找到了龙爷,化解了仇恨。
后来沈濯想了想还挺吃亏的,他哥要是早点去谈判,他不就不用挨一刀了吗。
最后解救被拐儿童的局,则是在沈濯去借车的那天,两个人琢磨一下午研究出来的。
沈濯占用了陈氏酒业的总经理办公室,把沈桀的书桌打扫干净,铺上泺城的地图,用钢笔、墨水盒、甚至沈桀的眼镜当做道具模拟可能遇到的情况。沈桀看着他弄乱了所有的文件,但是在公司又不能发作,强忍着揍他一顿的冲动。
“哥哥哥,你看是这三个地点不是?”
“你下蛋呢咯咯咯咯的?”沈桀探头过去,“现在已经把可能藏着小孩的地点缩减到了十二处,其中有九个地方是大卡车进不去的,基本上可以排除,除非那个姓黄的愿意搬着一群小孩走五分钟到主路上。”
“这里,”沈濯将玻璃墨水瓶摆到老城区的一家澡堂子后面,“假设他们从这里出发,要想去火车站必须经过经六路和纬三路,可以从这下手。”他又将墨水瓶摆到玄文私塾的位置上:“但关押地点八成是这儿,小孩子在私塾出没不会引人怀疑。这几天我派李刀和李枪去那里晃荡晃荡,必须让他们有紧迫感。”
沈桀看了一眼,说道:“玄文私塾前面修路,大卡车要想去往火车站必须要绕路到老城区的菜市场。出路也只有一条,就是路过同源茶楼的那条主干道,在那里设伏击万无一失。”
“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之前在那给人弹弦来着,”沈濯将眼镜盒放到玄文私塾前面,“首先我带着装了一层橘子的空箱子过去,将卡车停在吉普前面,黄柴之会让人把小孩抱上车,然后让看门狗带着小孩先走。八仙其他人会坐吉普车,我故意走慢一些,顺势让他们将我赶下来,或者我自己跟他们闹掰,反正是不能上车。”
“越早调换掉前车约好,在这,”沈桀挪动眼镜盒到第一个岔路口,将眼镜盒向右转,然后把一旁代表假车的眼镜拿过来,顺着这条路向左走,墨水瓶跟着眼镜一路走向了左边,“你得到具体位置之后,立刻安排阿强他们换掉指向牌和附近店家的装饰,这个地方泺城人自己走还迷路,大晚上的他们肯定也不认识。”
“那你得多给我几个人,哥,除了换布景的、开假车的,还得有人蹲在交接点,等看门狗开车进来,直接按倒,把孩子们送到教堂,那边安排了慈善机构的人和阿姐的记者等着。”
“为什么你要自己接走那些孩子?”
“为了预防张石川抓不住这群狡猾的骗子,我一般只信任我自己,”沈濯掰着手指头,“还有你,阿姐,二……还有我们家兮城哥哥,阿强也还行,李刀是我带出来的,克里斯神父有点老了……”
沈桀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这么听着,低头思索,忽然说道:“等等,如果八仙有人选择坐前车呢?”
“那就多给我安排二十个人在交接点蹲着,实在不行就摁停了车打呗,反正张石川在我的计划里就是个逮捕骗子的工具,大不了我们私了。”
“你真想好了,要用假情报的事情骗张石川?他可不是个善茬。还有啊,开假车的人一定会被逮捕,你去协调,不能让我的人出事。”
“知道了哥,我就弄些湿稻草放在车上,就说是出城晾晒,准备拿来烧锅炉的,恰巧路过那里,反正就是死不承认是跟黄柴之一伙的就行,他们也没证据。我也不会牵扯东昇帮进来,放心吧。”
“我对你放心的那天,就是我死的那天。”
“哎呦我的好哥哥唉,那你可得多担心担心我。”
“这辈子我一定得死在你之前,以免你把我烦死。”
“这叫什么逻辑啊!”
4.钱财
晋云浮将扣押的东昇帮的那辆卡车写上“报废”二字,然后联系了沈濯派人来取。档案室的小警察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他们这一行经常有些无缘无故报废的赃物或者公物,然后流入市场,或者黑市。
实话实说,晋云浮并不是很想把这辆车还给东昇帮,城外的游击队混进土匪里,被剿匪剿掉了很多枪支弹药,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而一伙驻军正在偷偷往外卖军火。这种事情本质上和他报废车辆差不多,驻军收到补给之后,写上自然损害两箱,之后就能高价卖给想要的帮派或者土匪。
徒骇寨,多好的买装备的借口。
“南方的夏天比泺城更热吧?”陈君诺站在屋檐下,看向在别墅后院砍柴的兄弟俩。齐修远点点头,没有说话,陈君诺停顿了片刻,换了个话题:“齐教授,你是学医的,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谈不上请教,你说就行。”
“元烈可能不太能应对压力,”陈君诺目光落在正在挽袖子的沈桀身上,他掀起袖子的时候露出了胳膊上的一道道伤痕,“前几天出了点事,他胳膊上挨了一下,一块淤青。这几天他想事情的时候,经常掐那块伤痕。”
“他们兄弟俩倒是一个性子。没什么,就是有些恋痛,能用疼痛刺激思考,有分寸就行。”齐修远朝沈濯招了招手,后者随即意会,将手里的一块石头扔过来。小孩刚刚从地上捡的,看着好玩拿起来,但是没地方放,正好齐修远看见了。“陈小姐,你天南海北聊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想要问的?”
陈君诺回身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开口:“我一向觉得齐教授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对于时局看得很清楚。我和元烈想着要孩子,但是担心未来战事波及泺城,不是个好时候。”
哪里是问孩子,齐修远心里清楚,陈君诺在探他的身份:“我也不过是多读了一些书罢了,谈不上看得清楚。但泺城有千百年的历史,就算是打仗,也难真正在这大城小巷里面开战,无论是哪一方都想要留下这座古城见证过的文明。”
“倒是有理。”
“兮城,”沈濯抱着一堆木柴跑过来,“二嫂,聊什么呢?是不是我们沈家有后了?还一直以为二哥肾虚呢。”
陈君诺白他一眼:“胡说八道。我们在讨论……艺术。”
“艺术这玩意我在行啊。”沈濯看着路过的沈桀,将怀里的木头全都堆在他怀中那堆上面,顺便拍拍他的后背。沈桀踉跄一下,狠狠瞪他一样,抱着木柴朝厨房走去。“二嫂喜欢印象派还是学院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