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转身的时候手指一转将证件塞进化妆台的抽屉里,一边摆手一边说道:“我看到海报上写着魔术师的名字,刚巧我的一位老朋友就叫拜伦·迪金斯,不过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个很常用的名字,”魔术师表情明显不太对劲,低着头扫过地面,“现在请你出去。”
沈濯抱歉地弯腰,注视着他的眼睛忽然做出副惊喜神色,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说道:“嘿汤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文,三年前,我们一起在法国的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学习!”
“文?”魔术师上下打量他,“好像有点印象。”
刚才匆匆一瞥,看到护照上三年前的法国学生签证,备注页写着学校地址。艺术圈也没有多少人,沈濯装过几天上流社会,知道有不少有钱的中国公子哥在这所学校进修,实则就是玩乐。
再说在这些洋人眼中,所有的亚洲人都长一个样子,都有一个拗口的名字。
“汤姆,我记得你是非常有天赋的学生,怎么现在在做这个?”
“哦真的是阴差阳错,”魔术师的中文口音虽然难听,但是还有几分文化底蕴,“我在上海办画展,有一群人出价两千美金,让我来这里举办一场魔术展,而且还要用拜伦·迪金斯的名字。还好我学过街头魔术,没有露怯。”
沈濯额角除了冷汗,他越发觉得不对劲:“那你认识拜伦吗?”
4.朋友
“不认识,听说是个很有名的年轻魔术家。”
沈濯从后台走出来的时候满脑子乱哄哄的,是谁出钱假扮拜伦,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拜伦现在在哪里,难道他调查安德被人抓住了,那些人想要顺藤摸瓜抓住沈濯?
他在香港的时候小心谨慎,用的也是假名字,很多人都以为安德的联络人也是一个鬼佬,甚至认为是个女人。
沈灵趴在车窗上挥手唤他快点,沈濯快走几步钻进车里:“走吧,回家吃饭。阿强,你这几天找几个和我身形样貌比较相似的人,来看魔术秀,每一场都要命人去后台转一圈,然后换身衣服走。”
“啊?”
“照做就行了,”沈濯将沈灵从窗户边上拽回来,低声说道,“小心摔着,怎么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呢。”
“我才不要做淑女!”
“那么大金额入股,核实过了吗?到底是哪里的公司,马来西亚还是新加坡?”沈筠抱着侧厅的电话听筒一刻不停谈工作,“印刷厂的油墨存储问题必须在入冬前解决,核实好赶紧签约。”
沈濯听了一耳朵,还没来得及思索就被沈牧威喊去端菜,只能拽了拽不合身的围裙来到后厨。现在时局不稳,有几个下人请辞回家,厨房忙得一团糟,少爷都得亲自掌勺。
“你干嘛坐在这,”沈濯端着一盘糖醋鲤鱼,只能用胳膊肘戳戳陈君诺,然后瞥一眼觍着脸来蹭饭的陈君磊,“干活去。”
“来者是客,”陈君磊把皮球换到另一只手,伸高了让沈灵去抓,逗得小姑娘乐呵呵地笑,“她刚才给我展示了课上画的水彩画,别说,比我画的还好看。你就应该让她去学画画,你瞧你画的也不错,毕竟这遗传因子不容小觑。”
沈牧威拄着手杖走出来,站在廊下:“什么遗传?元烈,你何时学了这种风雅的技艺。”
“受父亲熏陶,偶尔练练山水画。”沈濯面不改色心不跳掩饰过去,回头的瞬间给陈君磊一个凶狠的眼刀,但是后者直接无视掉,继续拿着小皮球逗沈灵玩。
沈濯忙活完解下围裙,时不时瞥向垂花门。沈牧威注意到他的分神,问道:“怎么,你还期待那个不肖子会回来?”
“不是,父亲。”沈濯放低了声音。他的双胞胎兄弟不会再度出现在家门口,或柔和笑着,或皱眉凝视望着这偶尔才有一丝生气的大院。他试过找合适的时机告知沈牧威二哥去世的消息,但是每次都不敢开口,越拖越久。
沈牧威冷哼一声走到后院。
中秋团圆夜,却永远少一个人。
“哦对了老大,”陈君磊把皮球抛到高处,“你爹请了齐教授。”
沈濯刚灌进嘴里的半盏茶瞬间喷了出去,尽数洒在陈君磊身上。沈灵看了一场生动活泼的表演拍手叫好。陈君磊抹了一把脸,愤愤不平但是面对他也不能骂人:“我以为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沈濯将茶杯放下,“只是想喷你而已。”接着他蹲下身搂住跑过来的沈灵,刮下她的鼻尖,问道:“哥哥演技好不好?”
“好!”
在沈濯望了无数次垂花门之后,齐修远卡着饭点走进沈家祖宅,恭恭敬敬给沈牧威和刘云娅问好,表现得儒雅大方。沈濯忍不住看向他合身的收腰西装勾勒出的漂亮腰线,咽了咽口水,然后被陈君诺一拳怼在后背。
落座的时候,沈濯故意拉出自己位置旁边的椅子请齐修远坐下,沈灵本该靠着他,也只能眼巴巴地被挤开。
沈筠装作没看见自家弟弟那点小心思,开始聊家常转移父亲的注意:“我记得齐教授家在河北保定,距离泺城也不远,怎么中秋没有回家呢?是不是教学任务太多,太辛苦了?”
“也不全是,”齐修远笑眯眯望过去,“我父母其实在欧洲定居多年,保定那边的叔伯兄弟已经许久没见过面。”
“那你是不是欧洲国籍的,那边的国家听说很多福利,”刘云娅刻意挺着胸脯,伸手去夹离得很远的一盘土豆烧茄子,“齐教授看着年纪不大,结婚没有?我们思燕可是还没嫁人呢。”
沈濯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在桌子下面用膝头轻轻碰齐修远的大腿。“刘姨,齐教授已经有心上人了。”
齐修远涨红了脸想要说话,却直接被沈濯踩了一脚,只能结结巴巴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对,我在香港有对象,只是还没结婚。”又被人踩了一脚,他余光瞥向仿若无事的行凶者,沈濯自顾自啃着排骨。
最近真是无法无天了。齐修远夹了一块鱼放到沈濯碗里:“沈先生气色不太好,多吃鱼,补脑的。”
齐修远离开沈家的时候皮鞋上多了几块灰色痕迹,走到门口的灯下弯腰用手扫了扫。沈濯跟着他走出来,齐修远听见动静,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回头:“怎么不去陪着陈小姐?”
“天黑,送送你,羸弱教授别在路上被地痞流氓打劫,导致地痞住院,”沈濯轻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递到齐修远手边,“路太远,我开车送你吧。”
齐修远接过来烟盒,沈濯已经走到别克轿车前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示意他过来。他也不能反驳说学校宿舍距离沈家大宅只有三条街,毕竟沈濯送给他半盒烟,盛情难却。
“兮城,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家人。”
“什么?”
“你瞧我都把你带回家见家长了,你也得表示表示吧,”沈濯双手握住方向盘,但是肩膀却朝他这边倾斜过来,紧接着被齐修远挡回去,“看你出拳的姿势,应当是八极拳,从小练的?”
齐修远瞬间收回手,低下头不语。
沈濯自顾自说下去:“河北是八极拳的发源地,前清不知出了多少高手,道光年间有一个名叫齐昶的高手单挑长江南北十二位大师,拳术外柔内刚别具一格,是为齐家八极。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个祖传练家子啊。”
“旁支的。”
“道光爷到现在才一百来年,怎么也是太爷爷吧?改天教教我,别再让人抓了去。”
齐修远笑了笑没作声,看向窗外闪过的路灯越来越远,忽然意识到他是在往郊外开:“你要去哪。”
沈濯也学他不说话,最后将车停到一处偏僻的树林外面,打开车门走下去,从后备箱拿出一篮子装好的饭菜,两本书和一沓白纸——若非最后那样东西齐修远认出是冥币,他还以为沈濯要来野餐。
“这是你的……母亲?”齐修远跟着他走到树林中间,那里有一座孤坟,还有预留出来的一片空地。墓碑上面的红字有些褪色,但是没有落多少灰尘,沈牧威应该早些时候来过,或者是阿姐。
“是,”沈濯跪下来将东西摆好,放低了声音说道,“娘,又是一年中秋了,我给您带了好多吃的,还有最新的小说。这位是齐教授,我在香港认识的,很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