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撇撇嘴,他二哥要去意味着他就必须在家待着。他想问一下请来的鉴定师到底是谁,如果是高人的话,很有可能一眼就看出来那两幅画是假的——或许那位鉴定师已经看出来了,而他的名字也早早上了泺城的地下通缉令。
但他不能问,他问了二哥就会发现不对劲,知道他画被换了的话,沈三少爷就会享年二十六岁零俩月。
特波奇放风出去之后,联络他买画的人络绎不绝,价格足足翻了三倍。不过他并不着急出手,最好的时间还没有到来,怎么着也得等这几个画家其他的画作都不流通了,价格还能再翻。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一群不速之客,竟然比那些挤破头要买画的人先一步找到了他家,三十多人将整个别墅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是凌晨三点半,他从床上被人拽起来,一路拖到客厅,而他最为信任的印度裔保镖躺在门口,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包。其余的保镖和下人不见踪影,也许是跑了,也许也被这些蛮横的东方人抓住了。
5.换位
“嘿,你们是谁!”特波奇被人按在沙发上,一身的真丝睡衣被抓得变形,没有打理过的黄色头发像是鸡窝一般,“我警告你们,我是英国侨民,受到外交保护!”
领头的是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头顶秃了一半。他说话带着泺城地方口音,有些字含糊不清,像是喝了酒的,一边说话还一边玩弄特波奇睡衣上的水晶扣子:“你他吗还英国侨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For God’s sake,”特波奇想要拿开他的手,却被身后的人按住,“我为什么会认识你?你们闯进我家里做什么!”
“听好了,老子叫周逵,泺城首富知不知道,那是老子的亲大哥。”他说着拍了拍特波奇的脸,像是收了九成力气的耳光,但就是这威胁的动作已经让特波奇乱了阵脚。他倒不是怕泺城首富,而是因为他刚刚受的耶稣受难图,目前来说,还算是他们的资产。
他很少失手,甚至在黑市放消息用的都是六七个假名字和假地址,这些人怎么会找来?莫非他们背后有其他的势力——肯定有,不然怎么会在这个年代的远东做到家缠万贯。
现在唯有装傻,特波奇皱起眉头:“周先生,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
“少他妈废话,”周逵捏住他下巴,“我家捐赠的耶稣受难图,被人说是假的,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我只是一个商人,为什么会——”特波奇还没说完就被扇了一耳光。
周逵怒火中烧:“你还商人?黑市上放消息说六万美金都不卖的不是你吗?不是你难道还是你大爷我啊?你他妈别装傻,你知不知道泺城的黑市谁说了算?你知不知道龙爷跟我哥是拜把子的兄弟?”
“老大,找到了。”有两个手下抱着画从书房里走出来。画用布蒙着,打开来就是耶稣受难图,还有放在旁边的那副风景画。特波奇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明明将画放在保险箱里的。
“都拿上,赚一个就当是你赔我的,”周逵松了手,顺带踹了他一脚,“看你他妈还敢不敢跟我作对!以后在泺城,你他妈没饭吃了,懂不懂?”
特波奇被人逮着人赃俱获,狡辩不能,但是又不能真丢了饭碗:“这是别人卖给我的,我不知道是偷来的!”
“我他妈管这个!”周逵又给了他一脚,正好踹在肚子上。这些人抱着画朝外走,不到一分钟便消失不见了踪影。特波奇捂着肚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努力两次才能朝前走一步。
他回到书房,这里已经乱成狼藉,无数的书籍和字画散落一地,甚至还有他新买的呢子大衣,也被踩了好几脚。他颤巍巍走到保险箱旁边,可是表面上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难不成是用的锯子?
他扭动密码锁,嗒一声箱子开了,打开门后,那两幅画明明完好无损放在里面——下一秒他便被人打中了后脑勺,趴在地上像是一只软脚蟹。
“搬东西。”
拍卖会一开始是歌舞表演,沈桀借机跟隔壁坐着的金融大鳄在聊风险投资,他发现钱是最容易生钱的。大鳄滔滔不绝讲述如何根据股市的内部行情判断走向,隔壁又有人加入进来。
陈君诺端着一杯酒一直没喝,沈桀在她左边跟人聊天,沈筠在她右边跟人咬耳朵,这姐弟俩倒是一个性子。不知过了多久,台上的长腿舞女带着她们的粉红色披肩下场了,沈桀凑过来问道:“不舒服吗?”
“没,怎么了?”
“看你没吃多少东西,酒也没喝,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白葡萄酒。”
熟悉的拍卖师带着他的小桌子上台了,一段冗长的客套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接下来是第一部 分的拍卖品,我们请漂亮的舞小姐们将它们拿上台来!这是一系列珠宝,第一件珠红玛瑙手串,来自工商局局长夫人的捐赠,第二件……”
沈桀看到舞台侧幕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忽然眉头一皱:“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看中什么举牌就行。”
“用你说?咱家可是我管钱。”陈君诺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沈桀猫着腰离开座位走到侧边走廊,他看到一个人在拐角处藏着,好似就是在等他,可偏偏要在看见他的时候转身就走。
沈桀追了一圈,第二批展品已经上了舞台,他才回到会场坐回座位上。
陈君诺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沈桀摇摇头,看了一眼表,刚想说话忽然间整个会场一片黑暗。不知是谁的玻璃杯碎了,能听见小声尖叫和嘎吱嘎吱的玻璃声响。会场设置在室内,灯光线路是刚刚铺设的,还没检查过几次,竟然挑这个时候出事了。
拍卖师的话筒还开着,他凭借多年的经验安抚人群,还讲了几个小笑话。
大约一两分钟后,电力恢复,拍卖师终于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连着两年出乱子:“欢迎大家回到我们的拍卖会场,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人在黑暗中偷偷亲了暗恋对象呢?”恰到好处的荤笑话让会场一片笑声,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说道:“接下来是第二部 分的赠品,首先是由陈氏酒业捐赠的风景画……”
陈君诺看向旁边的沈桀,后者站起身悄声对她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陈君诺收起腿给他让路。
那副风景画卖了两万多法币,而备受瞩目的耶稣受难图突破了十万法币,最后是一位欧洲绅士获得了这幅画。黄河日报的记者冲到最前线拍照,镁粉爆炸的声音都要盖住拍卖师的激情演说。
宴会结束后,沈桀和陈君诺走到停车证,从门童手中拿了车钥匙。陈君诺没喝酒,坐到驾驶座,刚刚开出去不到十米远,后座“腾”一声坐起一个人。
沈濯咧着嘴朝她笑笑,殷勤讨好这几个字写在脸上,随后被副驾驶的沈桀用手捂着眼睛推回去:“你还没跟我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会场。”
“你俩还没跟我解释,为什么中途换人,”陈君诺将车拐入小巷,沈濯没坐稳被晃得脑袋磕到了车窗,哎呦一声喊疼,听二嫂继续说,“还有,你怎么把我车门撬开的?”
“这件事要从我看上了那幅耶稣受难图开始,”沈濯在故事中抹去了偷风景画这一环节,他知道,要真的全说出来,被打死打不死的先放一边,二哥可能就不再信任他了,“对了,刚才我哥已经揍过我了,二嫂专心开车别生气哈。”
沈桀舔了舔后槽牙:“还是太轻了。”
“别闹别闹,反正就是我偷了那副耶稣受难图,将假画放在了会场,然后真的卖给了黑市的中间商特波奇。后来康稔说了句,拍卖会要请鉴定师,且所有拍品交易之后都会鉴别真伪,所以我必须要把真的拿回来。”
陈君诺轻笑一声:“你专业水平倒是不低。”
“后来我想,如何才能从特波奇那个老狐狸手上拿到画呢,”沈濯前倾身子,还是忍不住炫耀他的小聪明,“我找来了胖子李剑,让他扮成周家的人去把属于泺城首富的那副画抢回来,这样可以把我这个盗画人摘出去,而特波奇也不敢惹周家。”
“他不会把画放在客厅让你随意拿走的。”沈桀说道。
沈濯点头赞同:“对,他放在保险柜里,密码一时半会我弄不到。所以我有一副当时画仿品之前练习的草图,完成度有百分之九十,特波奇近视,在黑夜里根本看不出和成品的区别。我让李剑假装从书房发现了这幅画,然后扬长而去。特波奇一定会去保险箱查看,在他将保险箱打开的一瞬间,藏在书房没走的人打晕了他,拿走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