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着我做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杨幼清用了些力气捏他脸颊,戎策叫出来急忙求饶,“我就是在警校的那年想去调查过,毕竟您是被人害的,被迫退居二线,我心里不服。回上海以后,我以为很久不能见您,或者再也不能相见,所以就放弃了。”杨幼清听他话中有一丝苦涩,松了手拍拍他,“行了,拆散我们整个小队也好,调到南方也罢,都是上峰命令,而我们要做到就是服从命令。”
戎策晃晃脑袋,接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杨幼清又问了些生活上的问题,戎策一一回答,乖巧地像是故意讨好他。杨幼清本想守岁的,但是酒劲一直没下去,不到十一点半就昏昏沉沉撑不住,还自嘲年纪大了。戎策急忙回道,“您过了年才三十二,怎么算年纪大?”
杨幼清困得不行,没回答,只是揉了揉他脑袋,侧着身睡下了。戎策关了床头的灯,坐在地板上倚靠着床。夜很沉寂,只有飘雪的声音,还有一两声猫叫。戎策静静坐着,沉下心来听杨幼清呼吸的声音。他能判断出老师是否睡熟了,等睡熟了,戎策才悄悄爬起来,俯身在杨幼清的额头上落在一个吻。
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杨幼清没有动作,他知道戎策在身边护着所以敢放心沉睡,不怕惊扰。戎策看了一阵,忽然听见教堂零点钟声,远处有些烟花绽放。他轻轻走出去,关上卧室的门,去厨房把闹腾的小猫放出来。
阿糖蹭他的裤脚,戎策喂了它一些剁碎的鱼肉,小猫吃得开心。新的一年若是能每时每刻都如这般安静祥和,丢了工作他也愿意。但是家国破碎风飘絮,不知离盛世繁华,还需几载光阴。
4.扶苏
正月初五迎财神,戎策趁着休假最后一天去了趟城隍庙,到财神庙拜了拜,祈求法币贬值别太快,或者工资直接发金条。他刚走出道观大门,迎面走过来扶苏,戎策笑了笑,说道,“真巧,这是第三次了。”
“我要相信命运了,”扶苏化着淡妆,戴了一顶欧式的女帽,更显成熟,“戎组长也信财神?”“通常情况下,财神信我。”戎策对付小姑娘有自己的一套,这些年下来除了译电组的刘菲菲对他毫无兴趣,其他人多多少少会迷了道。
扶苏手里拿着刚从庙会买来的小笼馒头,用油纸包着递给戎策两个,戎策欣然接下,与她并排走着,“你这是要去豫园?”“戎组也是?”“现在是了。”
戎策拿着一包梨膏糖一包五香豆,打开公寓的门,一瞬间被人拉着脖子拽了进去。戎策把零嘴扔到桌子上,踉跄两步站好,“别撒了,挺贵的。”“戎组长还有心思关心豆子。”杨幼清冷笑一声,拉着他的腰带将人拽到身前,“去哪了?”
“城隍庙!然后去豫园的茶楼喝了杯茶。”“和谁一起?”“苏小姐。”“哪位苏小姐?”
戎策看杨幼清脸色严肃,猜他真的动怒了,立刻回道,“就是银河舞厅的苏小姐,我们喝了几杯茶,吃了些点心,没做别的!真的,您信我。”杨幼清松开手,仍旧是板着脸,说道,“你要记住我们的纪律,战争期间不可谈儿女情长之事。”
“知道了。”戎策整了整被他拽到变形的皮革腰带,干脆解下来抻两下,依旧是弯弯曲曲,估计是报废了,“不过,她约我去花船。”杨幼清一听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未消下去气又立刻冒了火,抢了戎策手中的皮带就朝他身上挥过去。
戎策吓了一跳,赶紧跳着躲开,杨幼清不依不挠,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一般,气势汹汹。戎策退后两步踩到猫尾巴,猫叫了一声,他也吓得跟着叫了一声。杨幼清步步紧逼,阿糖跳上橱柜,戎策跳上沙发,紧张到结巴,“你你你有话好好说!”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杨幼清上前一步,还未打他,戎策便嗷嚎了一声跳下沙发满屋子乱跑,杨幼清紧追不舍,“行啊,我教的身手都用在这个时候了。”“您教的好!我学的更好!”
扶苏自豫园回来,疲惫地直接躺倒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忽然听见人敲门。破旧的小阁楼挤满了住户,指不定是哪家邻居,扶苏平日里也是热情的性格,自然去开了门。“老吴?”“进来说话。”
老吴看了看四周,将门关紧。扶苏给他倒了一杯茶,“怎么亲自到我这里来了?”老吴捧着茶杯,爬满皱纹的脸上多了几分焦虑,“伤员病情有所加重,计划要提前了。你那边搭的线可以用?”
“可以,”扶苏立刻点头,但也有所顾虑,补上一句,“据我观察,戎策并非是放浪形骸之人,他虽然喜欢赌钱,但不会成瘾,喜欢与女人跳舞交心,却又不会与她们夜晚独处。”老吴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笑着说道,“你别是,真的让他喜欢你了?我们革命工作,美人计是下下策啊。”
扶苏脸上一红急忙摆手,“不是不是,他对我没有其他的意思,相比女色,他更喜欢花船的赌场。也许你不相信女人的直觉,但是我感觉……”老吴见她停顿,示意她但说无妨,扶苏才慢慢开口,“他喜欢男人。”
第十章 狐假虎威
1.村落
戎策上班第一天便听见有人议论,说是有位美女在司令部大门口指名道姓要见他。李承问他要不要见,戎策瞥了一眼墙上挂的表,拍拍副官的肩膀说道,“有良缘自然要珍惜。跟战文翰说一声,我不舒服提前两个小时下班。”
等戎策换了一身西装到门口,扶苏已经等他多时了。戎策绅士地伸出手臂,扶苏顺势挽住。戎策似乎感觉到了来自三楼处长办公室的灼热目光,装作无事的样子向身边人问道,“你来司令部做什么?”
“今天我表叔的河船头天开业,我又不知道如何联系你,便来寻你了。”扶苏笑着回答,戎策摸了摸一头短发,思索片刻说道,“成,那我今天就舍命陪美人了。”“哪有这么夸张,而且在咱华界的水域漂的船,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戎组长您呢。”
戎策似乎是爱听这种吹捧的话,笑容更加灿烂。只不过那辆吉普要给杨幼清留下,只能做黄包车去。天冷风寒倒是次要的,黄包车夫拉到柏油路尽头就不肯往江边走了。地又偏僻,雪化了道路泥泞,戎策看着扶苏一身崭新的旗袍和绣着并蒂莲的花布鞋,皱眉说道,“要不改天?”
“怕什么的,前面有个村子,咱们去借双雨鞋,回城还了便是。”扶苏挽着他的胳膊向前走,戎策只能跟着她一道进了村口,进村的时候还被务农归来的村民横眉冷对了几眼,突然一阵诡异。“等等,”戎策突然出声,耸了耸鼻尖说道,“这个味道不对,像是死了人。太晦气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扶苏也闻到了一股恶臭,但是她不能这个时候撤退,便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拍了拍戎策肩膀,“农村人养的家畜罢了,戎组长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吧,没见过这些。不过,确实是很安静,不知道能不能借到呢。”
戎策见她不想走也没继续纠结,去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开了门,带着乡音问道,“干什么?”“劳烦借双鞋,我们要去江边。”戎策尽力做出和蔼的神情,余光看向昏暗的屋中,总觉得毛骨悚然。
老头没好气地让给他滚,说着关上了门,戎策骂了一句想要砸门,扶苏急忙上前拉住他胳膊,“算了吧。”戎策看了看扶苏又看了看这个村庄,天色已晚,再闹起来估计明天也到不了船上,只好作罢,“来,我背着你吧。”
2.花船
花船在外面看就是普通的渔船,点着点点灯火,但是细听可以听见搓麻将或者男女苟且的声音。这是处避风的浅滩,戎策刚刚到就迎面遇上一个穿着打扮像是渔夫的中年男子,自称老吴。扶苏说这就是她远房表叔,老吴立刻和戎策握手,“对对对,这几条船都是我的。”
说是他的,戎策也知道,这背后有银河舞厅老板的出资和控制,而老板又和黑帮牵扯不清。扶苏挽着戎策的胳膊走进一条渔船的船舱,里面已经坐了三四个人,正在玩扑克。扶苏与他们一一打招呼,听着都是舞厅的常客,但戎策一个也没见过,可能因为最近处座管得严,他去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