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云楼海底捞针的第三天,康敬之已经吃过了所有菜单上的美食,甚是疲惫,倒是九鬿一口一个红烧小排,腮帮子鼓鼓的。康敬之忽然想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然后真的这么做了,然后手背上就多了三道抓痕。
九鬿愣住了。
完蛋了,他条件反射的一个举动,竟然伤害到了任务目标——他的佣金,他的名声,他的完美战绩,拜拜了——唉,这排骨怎么还放辣椒了?
“你,你别哭啊,”康敬之看着对方眼里的水雾,有点小小的害怕,“那什么,我不怪你,你别哭。”
“你他娘的才哭了,这排骨怎么这么辣。”九鬿拿起茶杯灌了一整杯水,用手背擦擦嘴角的水渍,“这算意外,跟你老子说,佣金打九折。还有,以后再伸手算你挑衅,不赔钱。”
康敬之愣了一下,悄悄弯了下腰,靠近一点点:“你这么在乎钱?”九鬿白他一眼。康敬之继续道:“我家挺有钱的,要不你一直跟着我算了,我给你算年薪,五险一金还有年假、婚假、探亲假,怎么样?”
“那也得把你送回京城之后。”
游说失败,康敬之缩回椅子上,忽然发现一个之前错过的老鸨,起身跟上去。他刚刚来到老鸨身后三米远的地方,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忽然回身:“公子可有事?”
“有有,敢问您身边是不是有个京城籍贯的女孩,大约十八九岁?她父母长相都很端正,这女孩应该也不会太难看。”康敬之说着,九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用审视的眼光望向刻意卖弄风骚的老鸨。康敬之稍稍挪动半分,挡在九鬿身前,继续笑着问:“我是受长辈之托,寻找亲戚的遗腹子,如果您能帮上忙,谢礼肯定是有的。”
老鸨一听,赶忙点头,连说有三个姑娘都是北方人,然后把她们带到了一间包房,等着康敬之去辨认。门一关,康敬之在八仙桌前做下,九鬿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开始挑拣桌上的点心。
“敢问姑娘可是父母双亡,亦没有兄弟姐妹?”一个摇头,康敬之给了她一两银子,赶走了。
“敢问姑娘可是寒冬腊月生人?”一个摇头,康敬之给了她一两银子,赶走了。
“敢问姑娘可有一枚绿色翠玉的环形玉佩,还有一条细小的裂缝?”姑娘点头,却说刚到青楼就被老鸨卖了换钱,康敬之继续问,“那你被人遗弃之时是不是穿着红色凤凰图案的肚兜,包裹的被褥是鲜花刺绣?”
姑娘越说越激动:“您怎么知道!您知道我的身世?我到底是谁?”
康敬之一摆手:“我瞎编的。”
姑娘愣了,正在吃蜜三刀的九鬿也愣住了。
康敬之笑了笑:“我只知道那人有玉佩,但是这种值钱的玩意儿,一个小孩留不住,很大几率会被抢走,很难依靠这个辨认真假。而且,你们妈妈应该嘱咐过,要装得像一点儿。因为我不仅会带要找的女孩迎接富贵荣华的新生活,还会给老鸨一笔钱。谁不喜欢钱呢?”
姑娘尴尬地离开了房间,但是康敬之还是给了她一两银子。“为什么?”九鬿咽下嘴里的蜜三刀。
“如果她没得到钱,心里肯定不平衡,以后见到其他两个女孩会嫉妒甚至仇恨。现在她拿了钱出去,老鸨问起来,也可以说是没有匹配上我的条件,不用老老实实说撒谎被人看穿了,再挨骂。”
九鬿盯着康敬之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康敬之感觉自己在一瞬间被这个充满阳光和爱意的笑容击中了。他的浑身酥酥麻麻,难道,难道这就是久违的爱情的滋味?作为资深的颜狗,九鬿这样的长相太符合他的审美了,尤其是笑起来,嘴唇微微张开,眼角稍稍下弯,干净纯粹像是春日的暖风,吹到了他的心里。
“你他娘的想什么呢!”九鬿想一把拍在康敬之的后背,忽然想起来,不行,这是任务目标啊,于是收了力气,最后手轻轻放在了康敬之的背上。
但是,在康公子的眼里,这是暧昧的抚摸。啊,他也喜欢我,我们是双向暗恋的——康敬之幸福地想着,随即被人提起了后脖颈的衣服,拖着向外走。
九鬿比他矮两头,所以即便伸长了手,康敬之还是能踩在地上,稍微一用力就能挣脱。但是康敬之一个读书人,比较怂,就这么一路被小刺客拎着走出了水云楼。他天天来这里,许多人都认识他了,窃窃私语,怎么还有男人来捉另一个男人的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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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康敬之享受了九天和小九鬿同床共枕的时光——第十天晚上,因为康敬之不小心嘴瓢,喊了九鬿一声“小九九”,被九鬿一脚踹到床下,然后被窝盖了一脸。
“这算你挑衅!不扣钱!”
睡了一晚上地板,康敬之想明白了,爱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等是等不来的。于是他开始疯狂嘴瓢喊“小九九”,几次九鬿想要抓他满脸血,但是因为对方是任务目标而只能满眼怒火相视,最后默认了这个称呼。
而九鬿对康敬之的称呼,就只有“喂”、“你”和“滚蛋”。
对于九鬿这样长在道观里,人生只有训练和出任务的小孩来说,康敬之是一个很新奇的存在。
首先,他竟然认识那么多字!竟然连九鬿的名字都能读对!真他娘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其次,康敬之同时具备坚硬不可摧的文人风骨和特别软的膝盖。比如遇上强抢妓女的,康敬之会正义感爆棚,慷慨激昂,指挥九鬿上前阻拦;但是呢,九鬿一旦对他凶一点,康敬之就要眨巴眨巴那双狗狗眼,阻拦不及时就会触发超高音嚎哭。
第十四天早上,康敬之依然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全国上下有名的青楼老鸨都在水云楼,但是没有一个见过或者听说过那个姑娘。康敬之一拍大腿:“难道是他大爷的大爷骗我?”
“谁二爷爷骗你?”九鬿瞥了一眼地上的人。
康敬之一摆手:“这人是我大爷让我找的,但是我觉得他是在骗我,嗯,一定是他想让我来水云楼相亲,所以出此下策!”九鬿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康敬之伸手就要捏他的脸:“我开玩笑呢,你乐啊倒是。”
下一秒,手上多了三道血红的抓痕。
再下一秒,九鬿噗嗤一声笑出来。康敬之无奈:“你现在乐什么!”
“我乐你这个人,可乐,”九鬿笑弯了眉毛,康敬之也跟着他笑,然后九鬿不笑了,“你还有最后十二个时辰,想做什么最好赶紧做。明天一早的船回京城。”
康敬之不笑了,马不停蹄跑到了江南某道知府的家门口,大喊一声:“大爷!”
门里面有人回应:“谁搁外面骂街呢?”然后门打开了,小厮认出康公子,赶忙朝屋里喊:“老爷快出来啊!唉呀妈呀,小公子来找他大爷啦!唉呀妈呀,你咋这时候来呢,早来点儿吃早饭呐,还剩俩大饼,就蘸酱菜吧,我再给你熥熥去啊。”
九鬿挠了挠脑门的伤疤:“干哈,你大爷东北人啊?”
“你咋也东北口音了呢,介玩意儿还传染呢?”
“咋地不服啊?”九鬿用肩膀撞了他胳膊肘一下,侧身从他身边走过,走到院中观赏风景。康敬之立刻跟上去,前胸几乎贴在他后背上,笑眯眯地小声跟他介绍这些花花草草的名字。
不多时康大爷从内院走了出来,看到蹲在池塘边祸害鱼苗苗的两个大小伙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家小侄儿和小侄儿他爹请的小刺客。“敬之!”康大爷热情似火,“唉呀妈呀,咋半年不见又长高了呢?”
“大爷,我问你点儿事啊,”康敬之把鱼苗扔回池塘,“你要我找的小姑娘,到底是不是青楼出身啊?”
康大爷一愣:“干啥玩意儿就青楼出身啊?我说的是,她被人遗弃在一栋青色的小楼门前,唉嘛,你咋听岔劈了呢?”
康敬之现在很想按住自己的人中,以免他过于高大的身体栽下池塘,溅起的水花脏了小九九的漂亮衣服——是他昨天晚上买的,死皮赖脸央求好久,九鬿才收下,谁知道今早就穿上了,嘿嘿嘿——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应该质问他大爷吗:“大爷,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那不是给你飞鸽传书吗,现在一个字八分钱 ,太贵了,我没多少私房钱啊,”康大爷看了一眼还没起床的夫人的房间,长叹一声,“不过不用你找了,我有江湖上的朋友已经找到了那个孩子的下落,其实是被人收养了,还健康长大,住在京城附近的一座山上。实话跟你说吧,那姑娘是陛下恩师唯一的孙女,估摸着皇家已经派人去接了,我也就是领个奖赏,回头分你一半。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