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圈套!
赵妍紧张起来,梁桢说道:“信我,我也信你。应该是日本人……他们抓了玛利亚,所以他们也知道沉默计划……”他飞快思索应对策略,狙击枪已经上膛,就等着领头人从吉普车上下来,斩首。
可是日本人比他想象的聪明,梁桢只能看出来带头的正是北村昊,而他的车停在了掩体后面,彼此是一个谁也打不找谁的角度。
有日本人想要冲到瞭望塔下,梁桢起身一枪解决掉一个,不过五秒钟,三具尸体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人竟然都不敢再向前。梁桢迅速缩回身子,让赵妍躲在瞭望平台的石头围墙后面保护好自己,赵妍低声道:“我比你大五岁。”
“我十七岁就开始杀人。”梁桢拉动枪栓上膛,现在处在视线盲区,寡不敌众,必须要铤而走险。
而北村昊也是心急如焚。他知道就是这个人杀了他的儿子,可是对方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分辨不出有多少人藏在瞭望塔之上,调动高角度大炮至少需要一刻钟。一刻钟,北村昊等不及,前门的援兵也等不及。
正门处枪林弹雨,硝烟弥漫,这里却异常地宁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
北村昊拿过身边人的狙击枪,他是陆军士官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而且,手刃凶手,必须要亲自上阵。旁边的人一个劲劝阻:“部长,如果您要射击,必须离开掩体,这太不安全了。”
“混蛋!”北村昊骂道,“我需要你来教我?”
“抱歉!”
北村昊将一颗子弹压入枪膛,高声喊道:“对面的那位军人先生,我们要不要来一场公平的对抗?一人一枪,决战。”
赵妍扯了扯梁桢的衣角,梁桢抿紧了嘴唇摇头,这是对方的缓兵之计,日本人从来不会遵守承诺,什么武士精神,就算百分之一的军人有武士精神,剩下九十九个都是他妈的混蛋玩意儿。
北村昊没等到回答,继续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这就是中国人?胆小鬼!”
“江浪……”
梁桢抬手制止住赵妍,转身面向她,问道:“你会用97式吗?”
“会,军校练过,”赵妍看懂了他的眼神,继续说道,“最快的速度一分钟十发子弹,85环。那是我第一次摸枪,所以不要质疑我的枪法。”
她话音刚落,梁桢就让出了位置,并把狙击枪推到了赵妍手里:“一分钟,你熟悉一下。调整校准,测算风向风速,找准手感。”赵妍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接了过来,却发现梁桢摸向了之前收到的两枚手雷。“你相信我吗?”
“我信,”赵妍说着,视线却从未从他手中的手雷上移开,“你……你要做什么。”
“这可能是我们俩作为搭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彼此信任,”梁桢从蹲坐变为半跪,瞄了一眼瞭望塔下面的局势,“我会探身出去扔手雷,希望多炸死几个。如果北村昊拿枪——他肯定拿着枪,他也会离开掩体瞄准我,这时候,你就开枪。北村昊如果死了,那些日本人只会是一盘散沙。”
赵妍不知道该不该同意:“你确定不会一起身就被打成筛子?”
“所以我要赌,赌我足够快,”梁桢笑了笑,清清嗓子高声喊道,“我可以接受你的提议,我们一人一枪,决胜负。要是有二一个开枪的,以后轮回都进畜生道,生生世世当王八!”
北村昊终于等到了回复,牙齿磨得滋滋作响,他说:“好啊!我数三个数,三……”
子弹上膛。赵妍抿了抿嘴唇。
“二……”
梁桢转了转手腕,将手雷的拉环扯下来。
“一……”
北村昊探身出去扣动了扳机,他看到一个身影从瞭望塔上站起来,并精确瞄准击中目标,可是对方手里没有枪,有的只是一个黑色的物体朝这边袭来。下一秒,北村昊的眉心中了一枪。
身边的副手急忙去查看情况,嘴里喊着“冲上去”,可是随即那黑色的物体摔在了他脚边,借着化作无数的碎片,在火光和硝烟之中浸染鲜血。
赵妍确定已经解决完所有的日本人才扔下枪去看梁桢,后者的腰腹中了一枪,涓涓冒血。“你,你怎么不喊一声……”赵妍急忙脱了外套按住梁桢的伤口,听枪声,前门的危急也接触了,卡车开走的声音预示着任务的成功。
梁桢扯出一个微笑,他的嘴唇泛白,说话哆哆嗦嗦:“没有伤到动脉,我怕喊出声,你再受影响。你是一个很好的狙击手苗子,做舞女……可惜了。”
“能下楼吗?”
“当然可以,”梁桢伸手搭在赵妍的肩膀上,慢慢站起身,顺带瞥了一眼心爱的97式狙击步枪,“恭喜你,完成任务,去和你的未婚夫奔赴幸福的未来吧……赵妍,真的,我真的好羡慕你……”
2.码头
段士渊按照约定在码头等待梁桢,可是马上就要到开船的时间,梁桢还没有出现。卢九提着箱子,也是着急地左顾右盼。汽笛声响起,没能等来梁桢,却等来了一个急急忙忙跑来的工人。
“段二爷,门房说有您的电话,是小段先生打来的。”
段士渊放下手中的包跑向码头门口,他也不在意有多少人看到段二爷如此失态的一面了。电话还接通着,段士渊立刻拿起来贴在耳边,只听里面说道:“叔叔,我困在华界了,发生了袭击事件,这边戒严了……”
“我知道,”段士渊听说了今天几处仓库一起爆炸的事情,他也料到了梁桢鬼鬼祟祟,肯定是参与了,“等你回来我好好教训你。”
“我不能跟你走了,对不起,”梁桢似乎是哭了,哽咽着喘不上起来,“叔叔,我对不起你。你必须要搭今天的船离开上海,成都还有任务等着你,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对不起,叔叔,对不起……”
段士渊叹了口气:“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走了,你怎么办?”
“火镰说,我还能继续回巡捕房,”梁桢的意思便是,他在军统没有暴露,还能继续潜伏,“等到合适的时间我去成都找你。”等到任务结束,自然会回家。
段士渊也红了眼眶,鼻子痒痒的:“那,那你一个人在上海照顾好自己,发生了什么,你就立刻来成都。什么都不要管,来找我。赵子孝的联系方式你有,我会拜托他照顾你的。”
“嗯,我知道了,”梁桢那边停顿了好久,接着是缓慢的气声,“我要走了。叔叔,保重,我爱你。”
“我也爱你,三千。”
电话挂断了,段士渊盯着黑色的话筒许久,才慢慢放回去,门房叹了口气,他看过了太多离别,不过没想到生意场上风生水起的段二爷,也是如此感性的一个人。段士渊给了门房一些赏钱,然后回到了码头,和卢九一起登船。
卢九有些纳闷,但是他不敢问,等船离开上海之后,才小心翼翼问道:“老板,小少爷呢?”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段士渊透过窗户,看向船舱外的火红晚霞,“他长大了……他是我教出来的。”
他是我那优秀的爱人啊。
第三十九章 死则同穴
1.回家
1945年,上海光复。
段士渊从西南迁回上海。四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带了三个箱子和卢九,如今回来,依然是三个箱子,卢九却留在了四川——他还是习惯扛着枪奔跑于山林之间。段士渊孑然一身归来,赵子孝来接他,带他看熟悉又陌生的上海街景。
路上有火红的横幅庆祝光复,飞驰而过的汽车上别的是青天白日旗。
赵子孝将段士渊送回了君临别院,这间小别墅还是当年的模样,经常有人打扫,家具上都没有落灰。“士渊啊,”赵子孝看着忙碌搬行李的人,总觉得他有些低迷,“三千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段士渊轻叹一声,“明明说好了留在上海,还是被调走了。”
“你们一直有联系?”
“最初还能打几个电话,后来只剩下电报,偶尔才有一封信。不过他皮糙肉厚,我倒是不担心。”段士渊说着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个带锁的木盒,里面是梁桢寄来的信件,他都好好收着。
赵子孝快要七十岁,有些事情看得清楚,他亦明白段士渊为何三十五岁仍未娶亲。半晌,他也只是拍了拍段士渊的肩膀,提醒他舟车劳顿注意休息。“北城商会还需要你,尤其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