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咬着唇,没接话。
“说不定,好不容易停下的战火纷争又要燃起,到时候新一轮的征兵打仗,一扯又是数年,这对你说的江盗也好,征兵也罢,可有半分益处?”
小不点咬牙:“那又如何,我能拉上这么多贪官,一点不亏!”
祝政飘然道:“那方才抓了江盗的将军呢,也是你口中的贪官?襄阳围困月余,他以数千兵士力敌大魏数万大军。楼船起锚之时,襄阳百姓万千河灯相送——难道他,也合该死在这楼船之上么?”
小不点眼瞳闪动,没吭声。
祝政迫近一步:“你定要杀他——即使,他早发现你的特殊之处,刻意派了人暗中护你。”
小不点手一抖,险些丢了火折子。他向四周张望一番,气势消减了不少:“你、你撒谎!”
祝政淡然道:“不信,你再往西方看看。”
西方在他右侧,小不点上下打量他一次,还是依言转头。
此时,景云自船头大树之上一跃而下,一脚将小不点踹翻在地,火折子瞬间脱手。
眼见火折子即将落在酒水之上,祝政旋即抛出一折扇,那扇子看似翩然,在空中连转数圈——
*
作者有话要说:
[1]“大风有隧,有空大谷。维此良人,作为式谷。维彼不顺,征以中垢。”出自《诗经·桑柔》,后句为“维彼不顺,征以中垢”,讥讽乱世贪腐之诗
[2]常歌让景云盯着小不点,参见43章 《图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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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冷光 祝政手提长剑,踩着冷光,一步步走来。 [二更]
击中后, 那纸扇依是旋转着,带着火折子,直冲向船侧甲板。纸扇看似柔软,砸向船只栅栏之时, 竟将其裂出一个扁长大洞!
纸扇和火折子一道, 透过这洞, 彻底掉入江中。
景云此时已将小不点捆好,朝祝政拱手:“先生受惊。”
祝政淡然摇头:“无妨。”
他瞥了眼小不点:“此人不信常将军派你护他, 你将这两日经历, 尽数说予他听听。”
景云:“喏。”
景云平静道:“今日将军要江盗脱衣之时,我见你跃入江中,一直在水下伺机, 五位江盗投入水中后,你在麻绳最后偷偷多绑了个人,又若无其事地跟着捞人上船,其间听闻蒯大眼所言, 多次摸了刀柄,像是想要刺他,又数次按捺回来。”
小不点脸色唰地一白。
景云继续道:“不止今日,夏口转向后, 将军便要我跟着你。这几日除了寮舍,但凡你出勤,我都在桅杆之上跟随。将军特意交代,跟你当寸步不离,但切记不可跟入寮舍, 因为……”
景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他早看出, 你是一女儿身。”[1]
小不点眼瞳震动,而后面颊瞬间涨红。
祝政问道:“你是否受无正阁指使?”
小不点刚要开口,船侧飞起一黑衣人,迅速吹出一飞箭,而后转头跳江。
黑衣人陡然跳出,动作又太快,众人尚未看清之时,那飞箭已径直刺向甲板,飞箭带火,整片甲板上本就又是油又是酒,眼下火箭迸落,轰然起了大火。
甲板两侧原就结满红绸,这时候更是麻烦,红绸轻,更是一沾火星就燃,大火迅速攻城略地,飞快蔓延。
水师顿时乱做一团,有四处逃窜的,有手忙脚乱泼水救火的,小不点急得浑身乱拧,恨不得以身扑火,可惜她被捆得严实,丝毫动弹不得。
江上夜里本就雾重,船上火烟四起,顷刻之间,连夜幕都给烧成了火光之色。
景云:“先生,我护您先走!”
“不必。”祝政简短道,“控火要紧。”
景云不敢远离,简短指引了楚军如何截断火势,船上救火打水等呼喝声陡起,杂着不少这该如何是好的长吁短叹,如沸鼎般的乱声之中,一种古怪声音忽然入耳。
这声音细微,犹如游蛇徐徐行过地面——那条润满火油的干草绳本就在甲板上逶迤,大火迅速将它燃得焦糊,有如一条乱舞火蛇!
火蛇沿着麻绳直朝着舱中冲刺,此时楚军水兵大喊一声:“护好船舱!”
舱内藏着北境送来的数坛烈白酒和护佑公主的长命灯油,一旦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数桶江水接连泼了下去,却没有一桶追上燃势迅猛的火绳,眼见那火蛇就要燃进船舱,竟有一水兵打算以身扑火——
祝政飘然抬手,断情丝在夜空中与一雨丝无异,径直截在扑火水兵身前,那水兵眼前银光一闪,当下身形不稳,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与此同时,燃着的干草粗绳亦被断情丝劈做整齐两段,露出枯樵的内里,火势已烧过干草一侧断口,恰巧被断情丝拦截。
祝政意欲再度出手之时,江中传来腾腾水声,接着是利刃铿锵之音,数十个黑衣人竟沿着船侧爬起,黑甲虫般涌上了甲板,轻着脚步围了过来。
大眼一看,来者不善。
几个楚国水兵当即丢了水桶,想来解救祝政,结果被黑衣人反手数刀,砍倒在地。
景云见状,当即护在祝政身前:“先生快走!”
“不必。你上桅杆顶。”祝政声音在喧闹的火场里沉稳得不自然。
“先生——”
“快。”
此时那群黑衣人各个手持长刀,几乎要将祝政等人合围,景云将小不点绑在船侧栅栏上,在黑衣人合拢之前,三两步上了桅杆。
黑衣人未有一人追上景云,而是依旧估算着情势,一步步靠拢祝政。
阴云密布,今日本该有雨,船帆被刻意收起。
黑衣人举着长刀,大喊着冲了上来,还未能近身,黑衣人的脚步忽然同时一顿,紧接着,血流自所有人的咽喉迸溅,那血热乎而粘腻,瞬间浇透了小不点半个身子,她看到,最近处一个已然倒地的黑衣人,脖颈上,留下一道细而致命的血痕。
这是什么兵刃!
小不点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容她细想,即刻有人自祝政左侧袭来,小不点脱口而出:“大人小心!”
祝政人比声快,旋身躲过之时,翩然得仿佛风吹落雪一般。
他站定,素白的广袖溅上不少鲜血,斑斑点点,有如花朵盛开。
祝政忽然微微侧脸,几缕发丝凛然扬起,与此同时,小不点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古怪的气音,像是什么管子破裂了一般。她正疑惑,一位黑衣人自她肩头方向翻出,猛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挣扎着半跪在甲板烈火之上。
这人显然是看奈何不了祝政,想挟持小不点作为要挟,谁知被祝政察觉,率先绞住了喉咙。
这次小不点终于看得清楚,一条极细极韧的银丝绞在黑衣人的脖颈上,那丝线不知是何质地,足足没了半个脖颈有余,鲜血才反应过来,瀑布般喷涌而下。
一滴圆润血珠沿着银丝滑落,她立即望向血珠来向,祝政却早已轻袍一甩,甩了银丝,翩然站定。
“这便是你要的后果么?”祝政沉声,背手躲过朝他砍来的刀刃。
小不点愣了会才发现是在问她,当即驳道:“不是的!我、我没想过真的烧船!”
“你不想。”祝政飞速抬手,动作快得几欲留下残影。他修长的骨节略微凸起,一名黑衣人的脖颈应声而断。
“他们也会派其他人来焚船。”祝政轻瞥她一眼。
小不点无言以对。
场上的黑衣人被祝政解决了大半,剩余数量仍是不少,空中很快传来一声响亮哨音,那是景云攀到了顶。这船着实巨大,小不点需要拼命仰头才能见着桅杆顶部,而此刻桅杆顶端的景云,和一只猫的身形差不多大小。
情况危急,祝政一见景云站稳,立即反手夺了一人的刀,砍断缠住风帆的绳索。
缠着缆绳的木转机开始旋动,那帆自顶端倾泻,见风张开,宛如一片壮阔的旌旗,遮天蔽日。
帆起,整个楼船被拉得在江浪中静止片刻。
祝政孑然立于火中,衣袍被热浪掀得厉害,火舌在他脚下张牙舞爪,下一刻,那冲天的火苗就要吞没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