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横他一眼,既然没打算留宿,怎么不早说,偏生要等他应了同住再说。
此时乔泽生路过,对祝政的话听了一耳朵,嚷嚷道:“将军要走?不同我们一道守襄阳?”
“怎么,你肩膀太软,扛不住这襄阳城?”
常歌上前一步,重重拍了一把乔泽生的肩:“我不在,你也给我守住咯。”
乔泽生一昂头:“誓死扛住!”
常歌同军士在一旁疯闹,陆阵云反压低声音问道:“先生真要带走常歌?今日大战全因常歌才赢得顺利,若带走他,鬼戎月氏要是再度来袭,该怎么办?况且,此前常歌二百精骑破大魏迷阵,实乃天选将才,若离了战场回江陵,岂不可惜……”
祝政缓缓摇头:“你只见到常歌将才。”
此时一片兵士不知开了常歌什么玩笑,被常歌圈住脖颈好一顿暴揍,揍完那兵士也不生气,反乐呵呵地又来讨他骂。
祝政看着他的背影,略薄的唇轻勾起一个弧度:“其实,常歌可将可帅,将他留于此处做一守城大将,反而屈才。”
祝政常歌还记挂江陵城疫病之事,连晚膳都未用,带着白苏子和火寻鸼连夜奔赴江陵。
白苏子路上同他们说,前几日他将那缶中毒物仔细探究,怀疑是数种荨麻毒及毒虫萃毒性而成,虽然制毒手法虽然粗劣,但架不住用作原料的草木毒性过大,确无根解之法。
常歌略微收了收马的脚步,问道:“那当如何是好?”
白苏子道:“我只有法抑制,但最为关紧的还是要找出疫病根源,切了源头,病患不再增多,方是正道。”
一行人回江陵城时,天色已近大白。众人直奔疫病所在东城区,白苏子熬制抑制药物,常歌则带人自长街往东,一点点探测疫病源头,他怕狼群乱闻反有不测,让火寻鸼带着狼群先行回了归心旧居。
祝政则连夜入了江陵宫城。
天已露白,祝政身骑白马,飘然而至,守城的江陵城卫兵一见,慌忙拉开城门,几位楚臣竟在宫城门口等候多时,一见祝政,急忙相迎:“先生,您总算回来了!”
原来那魏使下了五国战书之后,仍未归去,日日来楚廷上撒泼打滚,讨要颍川公主。
今日天还未亮,魏使竟比打鸣的公鸡还准时,早已侯在太极殿外,等着大闹一场。
祝政将缰绳递予一位兵士,镇定道:“开道,去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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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上,旭日初升,铺了一地金光。
丹壁两侧立着铜铸白鹤香炉,此刻正袅袅飘着青烟。近两日祝政不在,由新任理政阁总领带头,楚臣鱼贯而入,照常上朝。
太极殿最左侧,淡金纱帘轻荡,站得最近的楚臣听得声响抬头,只见司空大人白衣飘飘,立于纱帘内侧。
晨光透过金纱,飘溢于薄雪般的白衣之上,映得祝政周身如有华贵金光,一袭白衣更如千年松雪。
近侧的楚臣刚要行大礼,司空大人目光沉沉,朝他无声比了个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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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醉灵常歌在金鳞池盛宴共饮:第60章 《盛宴》剧情
醉灵说益州公急召,迅速回驿馆:第66章 《和鸾》剧情
第90章 君父 “君父在上,子民出言不逊,当杖责。” [二更]
太极殿上, 两列楚臣尚未站定,大魏使者已迈着步子上殿,惯例对每位楚臣评头论足一番,而后目光落在丹壁两侧的白鹤香炉之上。
“悠闲, 悠闲。”魏使以手拍着铜鹤, 在丹壁之前踱着步子, “诸位楚臣真是悠闲,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挟了公主不放的, 方是大爷。”他伸个懒腰,竟在丹壁之前盘腿坐下,“你们悠闲, 我不悠闲,你们一日不交出颍川公主,我便来索要一日。毕竟魏王深爱公主,我若空手回了魏廷, 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一楚臣已受了他几日的闲气,呛声道:“若真心疼爱,怎会送她前来和亲?现在倒惺惺作态起来!”
魏使自殿上转身:“看来楚国对此婚事也颇有微词,方才你所言, 可能代表楚国?”
出声的楚臣当下没了底气。
魏使愈发得意:“看来浩浩楚廷,果真连个敢说真话之人都没了。我听说数日之前,有位楚国忠臣不过说了句实话,便被杀了头,吊在宫门口上示众——”
他刻意顿住, 好好欣赏楚廷官员面上的尴尬神色。
在场朝臣谁不知那日宫变,也都明白他所言所指是借着梅相薨逝, 在宫门口大闹的前任中书仆射宋玉,他一外使大可以滔滔不绝,在场楚臣皆同为楚廷臣子,惟恐留下话柄,只缄默不语。
“当日,宋中书身负梅相血书,大喊什么来着?”魏使在殿中站定,佯做记忆不清,“哦!当今楚国领事的司空大人,乃前朝周天子祝政!”
这话题愈加敏感,重臣更是缄默。
太极殿左侧,金色纱帘细微摆动,祝政在纱帘内侧,不动声色,款款而行。
殿上重臣遮挡,魏使看不到帘内之人,何况魏国使臣正趾高气昂,压根未注意到任何异样。
见无人敢出声,魏国使臣愈发得意,滔滔不绝:“去年冬日,贵国司空大人曾被擒往益州锦官城,当时的益州公曾派人搜寻过司空大人宅邸,自其中寻出一玉剑——”魏使顿住,环视一周,方佯做惊讶,“竟是玉剑怀仁!”
这件事,廷上楚臣倒是初次耳闻,只互相换着眼色,不敢信口胡言。
魏使接着道:“诸位身处南地,恐怕不知这玉剑怀仁。我祖籍长安,身处京畿,登基大典时有幸远远瞻过一次周天子尊容,当时,他的佩剑,正是玉剑怀仁。”
最左侧的楚臣不住拿眼神斜瞟,纱帘内,祝政神态自若,只款款踱步,垂坠软白的衣料柔滑掠过地面,几无声息。
“好巧不巧,这益州公此次来江陵,竟被人暗刺。”魏使摸着自己的稀薄胡须,“莫不是……这江陵城,有人怕身份败露,才连夜刺了益州主公?”
“你……休得胡言!”一楚臣道。
魏使哈哈一笑,接着道:“我来江陵城之时,居然见着前朝昭武将军常歌的纯黑大纛,飘扬宫城之上,可笑,可笑!”
“大周朝昭武将军常歌,为人凶狠暴戾,乃祸国将星,他四处征伐,将大周国祚损耗殆尽,这才四世而亡,眼下居然有国将其纯黑大纛奉如神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纱帘后,祝政原本泰然的步子,蓦然顿住。
一楚臣道:“魏使,您的战书已下,还日日上廷,言语刻薄,究竟意欲何为!颍川公主已成我楚王后,我楚若听了你的,将一国王后随意献出,此后还如何立于六雄之地?”
“我意欲何为,早在战书上写得清楚,要么交公主,要么……交常歌,以谢天下!”
纱帘轻掀,楚廷陡然一静。
大魏使臣视线被群臣遮挡,还以为是自己震慑住众人,惬意道:“常歌六拒鬼戎,坑杀月氏,弹压豫州,夺益州入蜀要道,五国连横他得罪了六个半,当今诸侯,哪个对他不是深恶痛绝,若你楚国执意拜将常歌,今日我也将话放在这里,交常歌不杀,不交常歌,我五军铁蹄,终会踏遍你南楚全境!”
众楚臣麦浪般齐齐低头,连退三步。
魏使仍在得意,却听身后传来一句,“你方才说,你祖籍何处?”
这声冷若寒天冰霜,魏使回头,只见一白衣公卿立于朝堂之上,他短笑一声:“楚廷,这是终于出来了个长嘴巴的。”
祝政自楚臣之中走出,沿途楚臣皆恭谨躬身,让出道路,魏使虽不识来人,见楚臣如此,心中更是忖忖,不知此人究竟是谁,又缘何威压至此。
祝政眸色浮沉,冷声又问一遍:“你祖籍何处。”
此人面容冷肃,沉脸之时更是天威十足,魏使竭力绷着步子,不让自己退后:“我祖上三代皆为长安人,大周之事了如指掌!方才所言更是句句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