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也坐到地板上同她面对面:“咋了?考砸了?”
“难说。”陈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明天回学校?”
“你不是九中的吗?我在十三中啊,明天也要回校。”两个学校只隔了条街,附近的公交车站和地铁站每到上下学时间都是一半青白校服一半红白校服,像一大盘小葱豆腐和小米辣豆腐的凉拌。
她讶异:“你——这么厉害啊?”十三中是重点,凭入学考成绩进的,附属高中更是一堆清北预备军。她也去碰过运气,题目于她而言简直反人类。平常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时候都会拍着黑板:“你们看看隔壁!”
他磨牙:“我看上去很像不学习的人吗?”
她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
“你们班会开到几点?”
“我们还有大扫除,可能十点多吧。”
“那我到时过去找你。”明天下午有剧本研读会,他们还得来公司。
陈望点点头:“好。”
政治成绩果然拖了后腿,好在其他科考得差强人意,生物还不错,一拖一扯的倒在班里排了个十五名。她悄悄松了口气,刚好夏夏来邀她去学校旁边的奶茶店,她便开开心心应了。
等走到校门口,她才想起谢致要来找她,忙拉住准备过马路的夏夏:“夏夏,对不起啊,一会儿有人来找我,我去不了。”
夏夏奇怪:“谁呀?”
陈望也卡壳了,倒是一时想不到怎么定义:“一个——朋友?”斟酌间无意扫了眼马路,碰巧就看见谢致站在斑马线的对面。他也看见她了,朝她挥了挥手。她便也挥了挥,回头看见夏夏一脸见鬼的表情。
“阿望,你认识谢致?”
“欸?你们认识?”
“不是啊!”夏夏摇她胳膊,“你忘啦?期中考后四班的佳莹曾经在十三中的文化节上跟谢致告白!那时全校都知道啦,你不记得了?”
她呆了呆,随即张大嘴巴:“我、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谢致?”
夏夏猛点头:“是啊,谢致拒绝她了。”
陈望的确记得这件事,当时她吃瓜还吃得挺饱的。一方面,初一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告白于她来讲实在是“惊世骇俗”,另一方面,佳莹已经是年级男同学们公认的“校花”了,校花被拒绝,这看点就更大了。但她的注意力都在九中这边,完全没注意另一位主角的名字。
“我不知道那谁——就是他啊……”
夏夏八爪鱼似的缠住她,贼兮兮地问:“不会是——你和谢致在一起了吧?陈望同学,深藏不露呀!”
陈望手忙脚乱地把夏夏从身上扒拉下来:“别乱讲,我们——”她绞尽脑汁,“——长辈认识!”这可不算撒谎,齐导演他们算是他们共同的长辈了。
绿灯亮了,见谢致已经走了过来,她忙和夏夏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便背着包小跑过去了。他看她有些匆忙的样子:“怎么了?”
她目光复杂地打量了他一圈:“没什么,失敬了失敬了。”
谢致莫名其妙:“失敬什么?”
陈望摇头不说。他决定戳她痛脚:“考得怎么样?”
她本来挺开心的,一想到面前是个十三中的,旋即扁扁嘴:“咳,谈成绩伤感情。”她看看他,又有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你多少分啊?”这次是统考,一样的卷子。
谢致想想,报了个数。陈望往旁边挪了一步,攥着书包带子大义凛然状:“我不和你谈成绩。”
少年笑了,唇红齿白特别好看。他也挪了一步,往她手心里塞了颗糖:“那谈别的,中午吃什么?”
最后两人去的公司旁的一家广味饭店。陈望点的豆豉排骨煲仔饭,排骨骨头细,轻轻一咬便脱了,肉收得紧实,拌着豆豉十分下饭。她吃得心满意足,末了用勺子专心致志地刮着锅巴。谢致趁她刮得起劲,连哄带骗问出了她各科成绩。
“政治的确有点低啊。”他咬了下筷子。
陈望恹恹的:“政治太难了……背不下来。”
“但是你生物很好啊!”谢致说,“这次挺难的,你这分数都到我们班前五了。”
“生物可比政治有意思多了。”她咬吸管,唇下露出细细的一线白,手上仍没闲着。
“你好像理科都比文科要好点?”数学也不差,文科就历史强一些。
“这才一个学期,看不出来什么吧?”陈望道,“不过是不是以后读理比较好找工作啊?”
他想了想:“说不好,看人吧。”
“……反正你哪科都不差。”她松开被咬平了的吸管头,继续对付锅巴。
谢致戳她锅沿:“那你既然生物考得好说明脑子好使的啊。政治嘛,多背背不就会了?”
“你们学霸不理解学渣的痛苦啦。”陈望掀眼皮瞧他一眼。
谢致好笑:“那你背剧本怎么办?”
她理由充分:“剧本是有故事的呀,联系一下前后情节也能蒙一蒙——的吧?”最后她不确定地改了口,有点忐忑。
他靠着椅背歪头:“亏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乖乖女,合着是没现原形啊?”之前都没发现这姑娘还有点皮。
陈望小声:“那是你有眼无珠。”
可惜谢致耳力不错,伸手就去挠她刘海:“你语文怎么学的?有眼无珠是这么用的吗?”
她缩了下肩膀不吭声了,往嘴里塞了勺锅巴,嘎嘣嘎嘣。
第8章
世上总有谢致这等天赋好的人,学什么东西都信手拈来。明明是一起入的门,下午的剧本研读会,他轻轻松松便成了那个乖戾冷漠的阿衍,随手抹个下巴都有舔刀口的错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陈望可谓是惨不忍睹,导演副导演们没什么表现,制片人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她有些挫败,回家后把之前上课看的几部电影纪实片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对着镜子练习,但始终感觉欠缺了什么。
谢致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几天,最后一针见血:“你没有环境进不了状态。”
陈望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环境?”
冬天的太阳溜得早,不到五点天就黑了大半。下课后,他借着夜色把她堵进一条逼仄的小巷里,随意往头发上抹了把水,一手拎着根生锈的水管,一手抓着她的肩将她抵在墙上,腿使了力令她动弹不得,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神凶狠。
陈望猝不及防,白了一张脸,嘴唇干涩,手脚冰凉。
少年的力气不小,指尖似要掐进她的骨头。风钻进巷子里发出尖厉啸声,刮在脸上像尖尖指甲划过,仿佛再深一厘便要见血。背后是坚硬粗糙的墙面,身前是乖戾凶狠的少年,她感到害怕,挣扎不得,像被狼盯上的猎物般无所遁形。
少年低哑着嗓音,语气不善:“你谁?”
少女眼中一层雾气,抖着嘴唇,半天哆哆嗦嗦:“……我、我路过……”
少年蓦地松手退开,再睁眼时又变回了明朗轻快的谢致:“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这是剧本里阿衍和絮絮的第一次对话。
他见陈望半天没反应,正欲凑近,见她忽然顺着墙往地上滑,慌忙搀住她,撑起她胳膊:“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试图摇摇头,却感觉脸上一片冰凉。
眼前的少年手忙脚乱的,又要撑住她又要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陈望,对、对不起我——”她忙打断他:“没有没有,谢谢你。我就是有点……有点腿软。”说着,她想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她有些尴尬地低了头:“我、我真没事,你你不用管我,那个,它它自己流完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太丢脸了……陈望在心底哀嚎道。
谢致松了口气,没好气道:“还想一个人在这儿,吓傻了吧你。”他把书包背到身前,转身示意她,上来,我送你回去。”
陈望一愣,拼命摆手,完全忘了他背对着自己:“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他重新转回来:“那你走两步?”
她眼泪还没停,涨红了脸:“……我缓缓就行。”她抬头注意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忙转移话题,“你先……把头发擦干了,别感冒了。”
谢致无谓道:“没事,我体质好。”
陈望擦擦眼泪,从包里抽了几张纸巾出来:“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