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好,也是他想让我多松快几年的。”
陈望咬筷子:“这样就行了,你们夫妻俩想一块就好。父母又不跟你们住一块,也就回家时听一听就算了,平时又不打搅你们。至于那些亲戚,你也提一提他们操心的事怼回去嘛,大过年和和气气的,但有人找堵也不用客气。”
“哎,我现在最羡慕你了。”徐瑛对陈望抬抬下巴,“你爸妈都不逼你。”
陈望笑:“哪里,尤其我妈,心里也是急的。”
下午又站了台大手术,离开医院时候诊大厅里的电视都播完一集电视剧了。陈望事先和家里说了不留饭,本打算到医院对面的快餐店里随便买个饭盒,心思一动,又上了公交车。
路灯徐徐向后退去,玻璃上映出隐隐绰绰的人影,外面是车水马龙与形形色色的路人。高楼的窗户错落明暗,一些店门口行道树上已经系上了彩色的灯,欢快地闪烁,玻璃橱窗上装饰着塑料的槲寄生花环和铃铛,还有很可爱的圣诞贴纸。
下车时刚好在一个商场的门口,陈望朝里面望了眼,高大的圣诞树已经摆在了大堂里,挂着繁复的彩带和小袜子,底下堆了满满漂亮的礼盒——贴着商标那种。从前这里不是商场,只有些普通的小店,多是餐馆和文具店书店。
她捂了捂围巾,朝对面走去。
后面的街道要安静不少,走了一段便到了九中。初三的学生正在晚自习,教学楼里灯火通明。
她又走了一段,进了家面馆,点了碗牛肉面。老板娘还是那位,只不过旁边多了个小尾巴,估计是她的小孙女,拿着根塑料仙女棒跟着奶奶在厨房里钻进钻出,仙女棒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跟着小姑娘的身影像道彩色的小旋风。
吃完面,她重新走回九中门口,这次换了条道,感觉消食了有一会儿便到了十三中,同样的灯火通明。拐角就是家甜品店,她推门进去,玻璃橱柜里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蛋糕和冰淇淋,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泡芙,比以前贵了三块钱。
陈望买了一个,又要了杯热饮,拣了窗边的位置坐下。
才咬一口,她就皱了眉,连喝了几口饮料才压下那股腻。这么高甜高热的东西,从前她能连吃两个面不改色。她挫败地放下泡芙,想,陈望你真没出息,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只有你还耽于过去,实在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米面。
但是买都买了,她只能囫囵把它吃了,然后猛灌了几口饮料。旧时的东西再好,也已经是旧时了,有的还能勉强怀念,有的已经触碰不得。陈望趴到桌上,脸埋进围巾里。
其实那些旧事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平常得和对面学校里那些学生的生活一样,两点一线的规律摆动,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了,在满耳朵听不懂的单词时,在跌跌撞撞跟着高三的进度时,在“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拎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的苦笑声中备考时,在这样忙碌的、忙碌得没空伤春悲秋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去想起过。
但她现在频繁地想起。
可能是这两年各种明里暗里的催婚让她终于重新意识到感情这一块的空白,太过空白便只能拿从前来补。可那时的感情该算什么,她从来都没明白过,又总是这样像一根线,在心上磨着,勒出微不可察的痕迹,但总有细密的痒和疼在叫嚣着存在。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就像老人总爱说曾经,她也变得老气横秋了。
做手术的倦意被甜腻的味道丝丝绕绕勾起来,陈望闭上眼睛,想着就眯一会儿。模糊中似乎听到铃声,听见走进走出的脚步声,听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眼前却被围巾圈出一片黑甜梦境。等她一个激灵醒过来,店里似乎又只剩她一个客人了。
她揉揉眼睛,被压得久了视物有些模糊,努力睁大眼睛看了下手机,立刻清醒过来。最后一班公交车还有十分钟,陈望一边在心里懊恼自己怎么睡得这么久,一边甩着发麻的胳膊把杯底最后一口凉透了的饮料喝了,一个激灵清醒了点,拎着围巾匆匆往外跑。
“您的找零。”
“谢谢。”
身后一阵风一样的动静,谢致接过纸袋,转身时看见玻璃门轻微地晃了晃。
向平川在车上打呵欠,见谢致坐进车里后看了眼他膝上的纸袋,奇道:“怎么大半夜的想吃甜的了,不怕胖吗?”
“忽然想起来而已,反正路过,很久没吃了。”谢致把帽子和口罩摘下,取了个泡芙,上面撒着密密的糖霜,一下子便贴上他指尖。他咬了一口,皱眉,甜得齁鼻子。
“咋了?不好吃?”向平川看他表情。
“太腻了。”他又咬了一口,眉头还是没松下来。
“难吃还吃。”
谢致没作声,依然皱着眉把泡芙吃完了,拿纸巾擦了擦手后拧开瓶矿泉水,一下子喝了小半瓶。他看了眼袋子里的另一个,把纸袋边缘折了起来。
向平川有点好奇:“给我尝尝。”
谢致把边缘压实:“不给。”
向平川莫名其妙,不好吃又当宝护着,毛病。
谢致又喝了一口水,奶油的甜腻味道才被慢慢压下去。
车子在信号灯路口停下,他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公交车,车内灯光白得晃眼,窗边是零散的人影。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在前面嘻嘻哈哈。有对情侣、或许是夫妻,合戴一个耳机笑着在讲话,女生不知听到什么,嗔怪地推了男生一下。后排坐着的女生本靠着车窗垂着脑袋,头发把侧脸挡得严严实实,似乎被前面的动静吵到,黑漆漆的头发往上抬了抬,又垂下去。
绿灯亮起,公交车拐了个弯,与他们错开。见谢致还在往后看,向平川叫了他几声:“怎么了?外头有啥?”
谢致转回来,靠回椅背上:“……没什么。”
魔怔了。
陈望没敢说自己是在甜品店里睡着了才这么晚回来,撒了个谎说看到很喜欢但又有些贵的衣服纠结了太久还是没买。陈妈妈念了好一会儿“女孩子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才放她去洗澡。
热水淋到冰凉的手上,很快便泛了红,猛地有点烫手但一会儿就很舒服。洗完出来,连脚都是红通通的,热气氤氲。她趁热钻进被窝,捂暖和了,人也沉沉睡着了。
隔天下了场雪,窗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天气一冷生病的人便多了起来,急诊和输液室里多了不少老人和小孩。陈望倒只排了个胃空肠吻合术,午饭后还有闲心削了个苹果啃。文双焦头烂额地跑过,还不忘折回来抢了一口。陈望看着那个豁豁,再想想平时最多只能一口闷个鹌鹑蛋的文双,想着压力真是能激发人的潜能。
下班时,她先去了妇产科找徐瑛,结果她还在产房里,陈望就把她托自己找的报告压在了她桌上。等电梯时,电梯间门一开,里面走出一对年轻夫妇。女子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有些眼熟。陈望还没多想时,她已经盯着自己瞧了。
“……陈望?”她不确定开口。
这一声蓦地便清晰了回忆,陈望张了张口:“……夏夏?”
第5章
陈望在母婴用品店里,被满目温暖可爱的颜色冲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夏夏已经怀孕六个月,她想着应该选样实用的礼物,可是周围一圈人里,同辈的少有年轻妈妈,阿姨辈的推荐又怕有的过时了,只好自己到母婴用品店里碰碰运气。
售货员非常热情地给她推荐了一款婴儿车,一键折叠,自动发电,甚至可以给手机充电,附着夜间照明灯。陈望都傻眼了,她原以为婴儿车就是——普通的小推车带个遮挡之类的,原来现在已经有这么高级的了啊。她瞄了眼价格——也很高级啊,溜了溜了。
她又“参观”了好些她闻所未闻又感觉很实用的东西,什么奶粉冲调机,制作辅食灌注机,婴儿额温计,婴儿背包,甚至还有婴儿用的按摩浴缸。回家后和陈妈妈聊起,陈妈妈也惊讶了:“以前哪有这么多花样。给吃的,换尿布,再找个什么东西把你圈在哪儿,你就能自己玩手玩脚玩一天,哭了也就基本是饿了或者尿布湿了,吃完奶换完尿布你也就差不多睡了,一睡又是十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