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宇让左氏拉开自己的姐姐,将徐亦安抱进屋内,又让丫鬟给他换了干净衣衫,好生照料着。
蔚氏和左氏便寸步不离地守着。
蔚容强行牵着金毛狗,跟着蔚宇是哭了一路,差点没背过去。实在是年龄太小,没见过这种场面。蔚宇只好安慰她说徐亦安没事,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时,蔚宇才注意到金毛狗。他心想,这狗不是在柴房么?他随即又想到,当时只有容儿在场,是谁救了亦安呢?又见这狗浑身湿了个透,该不会是这畜生救的吧?
蔚宇实在不信,便问了容儿,“是谁将亦安救起的?”
蔚容还在抽泣,“是……金宝。”
“是你将它放出来的?”
蔚容点点头。
当下便明白了,原来真是这狗救了徐亦安。蔚宇说不出现下是什么感受,五年前因为一只狗,不仅闹得徐蔚两家关系尴尬,还差点让刚出生的徐亦安夭折。蔚宇也知道,自己的资质实在是一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前些年在这徽州城混得不错,全是靠着姐夫。而今没有了姐夫徐修的帮助,蔚家的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每每想起此事,他便忍不住埋怨左氏,捡了条来路不明的破狗,瞎得瑟什么。
没想到啊,今日救起徐亦安的,还是一条狗。
看不出来这小畜生,还挺通人性的。给它吃了那么饭,看来也不是全无用处,养着倒也好。
仆役请的大夫,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来。瞧了徐亦安过后,并没有什么大碍,开了几副治伤寒的药便走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晌午都过去了。
徐修一听说自己的儿子落了水,火急火燎地就往蔚府去了。
他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小舅子,觉着此人能力有限又贪心不足,做生意毫无章法,短斤少两又见钱眼开,徐修实在不想在生意上跟蔚宇有过多的往来。徐亦安被狗吓出病的事,若全怪罪于蔚宇,倒是有些牵强了。况且此事已经过去五年了,按理说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徐修这样做,不过是借此来刻意疏远蔚宇罢了。
今日,徐亦安在蔚府落了水,徐修心中甚为恼火。
他一进蔚府,看着徐亦安无恙,心便安分了大半。一看见蔚宇就忍不住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哼,好好的孩子,一到你府中就成了这副模样。莫不是八字相克,看来你这府上,我徐家人还是不来为妙。”
蔚宇一脸委屈,又不敢明着和姐夫拌嘴,知道他还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再加上,对于这个姐夫,他是有些害怕的。
两人之间就那么僵持着,蔚氏见状,欲上前跟徐修说话,不想他脸色冷冷的,不理她。她立即明白了,自己自作主张将亦安带到蔚府,现在又落了水,虽说孩子平安,但夫君对自己还是不满的。她耐着性子,将这前因后果跟徐修说了,后者脸色才稍微没那么臭。
蔚氏姐弟有看管不当之责,好在徐亦安无事,徐修片刻后,也就气消了。听说是一条金毛大狗救了自己的儿子,他觉着甚为奇异。亦安一周岁时,差点没被一条白色小奶狗吓死;今日落了水,竟是被另一条狗所救。他看了看趴在门边的金毛狗,以前觉得恶狗可憎,此刻再看,倒是瞧着有些可爱了。
钱九九觉着有道视线一直在她的狗壳子上打转,她抬起头,干脆和视线的主人对了个视。她一看,这不是徐亦安他爹么。她可是记得很清楚,上一回就是他让管家将她丢出去的。
那管家也是嫣儿坏,直接将她弄死了。
她一直对读书人有种莫名的憧憬,要说为什么,归根到底还是她自己没读过书。人呐,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有种崇拜吧。
徐修是个经商之人,但爱读书,身上有种儒雅之气。不像蔚宇,就算是在茅坑,都掩盖不住身上的铜臭味。
要说人真的也是奇怪,钱九九本质上,其实和蔚宇更为相像,都是以金钱马首是瞻。而徐修,与她是南辕北辙。但是她就是瞧不上蔚宇坑人的损样儿,还有见了徐修的那副谄媚样儿。她看徐修,就很顺眼。
钱九九只能安慰自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走到徐修脚边,坐了下来,张了张嘴巴,吐了吐舌头,配合着摇晃的尾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对于狗身的她来说,这是想要讨好一个人时的动作。
徐修忍不住想逗弄一下这狗,又碍于面子,只拍了拍它的头,“你做的很好。”
钱九九尾巴甩得更欢实了。
恶三冷不丁冒出一句,“太好了九九,你看徐亦安的爹都开始喜欢你了,徐亦安指定也会喜欢你的。”
这是鬼童子该说的话么?都三百岁了,还老不正经的。钱九九觉着,她本人不需要那半大小子的喜欢。
徐亦安落水后,就得了伤风,足足过了一个月才好。这期间,蔚宇经常带着蔚容来看他,徐修不再将他拒之门外,还时不时问起钱九九这条狗的情况。蔚宇实在是高兴坏了,连带着钱九九的伙食都好了很多。
*****
六月初,徽州城中的护城河边上,槐树上挂满了白嫩嫩的小花朵。昨儿刚下了一场夜雨,这花落得满地都是。
学堂放课后,两个小小的人儿一前一后地走着,徐亦安走在前面,李为善跟在他后面。两人的书童离他们十丈不止。
“亦安,你为什么不多休息休息再来听课?”李为善一步一踩,白白的槐花便混进了黑土里。
李为善是知府李广鸣的儿子,比徐亦安小了一年有余。两人的父亲是结义兄弟,又互为两人的干爹,关系自然亲近些。
“病好了,便来了,”徐亦安瞧着他在踩花,心下不忍,“这花都落了,还踩它作甚。”
李为善咯咯咯地笑了,“好玩便踩咯,要不你也试试?”
听罢,徐亦安便不再言语。
天色不早了,路上行人罕见。
徐亦安想叫自己的书童快些走,一回头,便看见两个蒙脸大汉将两个书童打晕了。
他赶紧牵起李为善的手,撒腿就跑。
第12章
日暮,徐府。
苏喜站在大门外,等了又等,也不见自家少爷从学堂回来。他觉得好生奇怪,学堂虽远,但也不至于下学一个时辰还没回来吧。或许是自家公子感冒还未痊愈,走得慢了些也是有的。抑或是少爷孩童心性,在街市上多玩耍一阵,也未可知。再说,有书童王小才跟着,倒不至于担心。
一时间又被别的事情拌住,竟然也忘了这茬子事。
好久不下厨的蔚氏,为了庆祝儿子重返学堂,晌午过后,就煨了一锅鸡汤。夏天食用鸡汤,补心益气又解暑热。她怕厨娘们不仔细,掌握不了火候,白白糟践了上好的人参,索性自己看着。炖好后,她又吩咐丫鬟在厅堂支了个小火炉,只等着丈夫和儿子回家吃饭。
徐修从茶铺回来时,天色已渐渐染了黑,他刚一只脚刚迈进厅堂,就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儿。
“真香啊,”他看着蔚氏还在忙活,却不见自己的儿子,“亦安呢?”
平常徐亦安回到家,必定是先去书房练字背书的。蔚氏说道,“应该在书房吧。”
徐修坐了下来,“苏喜,叫亦安用饭吧。”
苏喜眼皮一跳,他今天还没看见少爷的人影儿呢。若是让老爷知道了他失职,这份差事怕是保不住了。他心里又慌又急,应了句“是”,连忙就往书房跑。
他顾不得什么主仆身份,直接推开书房的门,而徐亦安并不在书房,他的心凉了半截。苏喜故作镇定道,或许少爷是在卧室也不一定。他拔腿往他的卧室走去。
入夜,徐府的丫鬟们点了灯。
苏喜围着半黑的后院来来回回走了三圈,连徐亦安的半个影子都没有寻到。他是彻底慌了,平时偷懒也是有的,但是从来没有出过纰漏。现在活生生的少爷,却找不到了,他身为管家,不死也得去半条老命。他满是沟壑的脸上,布满了惧意。
徐修见苏喜迟迟没来,又差了小明来寻他。
苏喜畏畏缩缩地跟在小明身后,弄得小明一头雾水。他一进厅堂,猛地跪在徐修和蔚氏面前。
徐修夫妇不明所以,这管家平日里也不曾如此卑躬屈膝,今日此番,难道是癔症?
二人只问,“亦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