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未剪(6)

作者:渗透的均质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季翦刚想安了他的心,说不会的,喉咙口就一呛,烟都冲进肺里去,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他咳弯了腰,衣服绷着后背露出脊椎骨的弧线,一颗脑袋埋进胸口。同时一阵说不出的感觉窜上天灵盖,大脑里一片空白。邵游光在他面前一脸慌张的叫他名字他听不见,这个时候倒是清清楚楚听见旁边不远处一男一女亲热的声音。

在歌舞厅里跟他们一样藏在黑暗掩盖下的角落里的多半是谈情说爱的相好儿,男男女女靠一起在含混的黑里摸摸小手,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再偷偷凑近了打个啵;再另外的就是暗着做些拿不见台面上的交易的。

像季翦和邵游光这样抽一口烟都呛的昏天黑地的可真的算少见。

季翦才泪花都咳出来,在朦朦胧胧的光里看到邵游光的脸。大人们伸着指头跟戳脊梁骨似的跟他说的极为“不健康”的红色的光线笼罩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季翦耳朵里听到的却是摸摸索索衣物的声音,一个女的压着一把甜腻的嗓子讲情话:“好爱你哟。”

好爱你哟。

季翦心里猛地漏一拍,又觉得刚在嘴里含的烟嘴极为灼热的烧起来。一路蔓延烧在脸上,连着眼角红了一大片。

邵游光以为他是咳的喘不上气来了,赶忙去拍他背顺气。憋着笑,还尚且稳住一张脸。

“至于吗你,怎么这么狠,吸口烟这么仇大苦深做什么?”

他径直把烟从季翦手里抽出来:“你看,两根指头这么样夹着,吸一口,再慢慢吐出来。”说着支着肩膀深深吸了一口,白烟又腾起在两个人中间,隔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膜。

他到底是没憋出,扑哧笑出来,他对面的小邻居模样太好笑,一头乖巧的黑头发,短短刘海跟着他鬼混了一天也没乱,服服帖帖的贴着前额,露出额头和两条明晰的黑色眉毛,瞳仁也黑漆漆的,正瞧着他。可脸全然红了,连着耳朵好大一片。

他一笑,季翦就也笑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望着邵游光手里那根沾着两个人口水的烟舔了舔嘴唇,低声嘟囔:“脏死了。”

但是邵游光没顾得上理他这一句,他撞季翦肩膀一下:“操,不该教你的,你以后还是别抽了吧,就不适合。”

季翦也狠狠撞他一下,他笑得是真的开心,好像一切都不是事了,他们走的就是一条道。

“你管不了我啊。”他勾着嘴角愉快地说。

说来说去,在歌厅也没干什么刺激事,但是再穿过那条贴满脏旧海报的长长楼梯重新呼吸到地上空气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觉得心脏回落了。彼此看一眼,都体会到了对方那一点胆战心惊,又一块笑起来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天还尚明,这时全然是一片黑了,月亮是一个苍白的圈儿,边上挂着几颗失落的星星,暗淡淡的。

隔着好几条街,有个破戏台子。听上一辈的人说是清朝这个地头的大户留下来的。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这个点正鼓吹喧阗地闹着。

两人隔着老远,只隐隐约约听得见咿咿呀呀飘来的只词片句。

什么“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邵游光将这句听了清楚,他两边往家的方向走,他边把这句讲给季翦听。

路灯亮了,可周遭还是暗极了,他们一同笑,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男儿有泪当不轻弹,天大地大,一切都好端端的,哪儿来的伤心处呢?

作者有话说:

唱词是《林冲夜奔》/无忧无虑的少年期哟,后面多半是要虐的。/下一章写现在的事儿/作者是个错别字大王 待我慢慢捉虫-w-

第7章 要说许多的故事给你听

(7)要说许多的故事给你听

邵游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准确来说,是被一阵响声给惊醒的。

他一睁眼满屋子就全是刺眼的光,照的所有不用心放置过的物件都像是要蒸腾起来一样。邵游光懒洋洋躺着,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了,他这时候宁愿变成一棵错枝盘节的树,每一天就单纯的想着怎么光合作用就好。

他撑着坐起来,手腕骨头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原来脸贴着季翦的日记本子就睡着了,这倒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那本子经历这么多年的辗转,也不知道经了多少手,去过多少地方,邵游光搓搓脸,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吃了不少陈年老灰。

老灰都吃过了,老故事却还没看完呢。要怪也怪他自己不争气,怎么几瓶啤酒喝过了就直犯困,紧接着还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来。梦里他和季翦从歌舞厅出来走的那条路像走不到头似的,耳边回响的唱词还清清楚楚。

“哝,是这一出唱的是《林冲夜奔》嘛。”他想。小时候矇昧无知,不好。现在却把一切都看的太清楚,也不好。

这是一根线,往外头一扯就能扯出许多长短不一的绪端来。又有点像小时候吃的龙须糖,吃一口呼一口气,一切就无法收拾。

但现在他却没功夫理清这些了,屋里亮的反常,他再定睛看一看,那声巨响就有了来处——不知发哪门子疯,窗帘架子整个掉在地下,揉着乱糟糟的一条窗帘布。

当然,窗帘也是他买房子时候本来就带的。

少有年轻人有那个闲心和时间花一个下午来洗窗帘,邵游光当然不例外,这一掉他连着鼻子也痒痒了,空气里全是浮尘。他只觉得烦,应激性的。小时候赵逢秋一洗窗帘,准要逮着他站在凳子上一个勾一个勾取下来,隔天又差他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穿上。

“操,水逆吧。”他摸着手机一角,昨天刚被他不小心在屏幕上摔裂了条口子。自嘲道,能把日子过成这幅潦倒样子,也算是他的过人之处。

水逆这个说法倒是真的有意思,就好像不该是从邵游光嘴里吐出来的词,毕竟他工作的时候总是铁面无私的神情,以往同事听到都笑他:“你还信这个啊。”

“怎么,不行啊,只准小女生信星座了。”他心里默默想。

水逆就水逆吧,邵游光手指挑开那本日记,把纸页翻的哗啦响,光照进来,这些日记纸就成了半透明的了。看没看完其实都不是问题,他望着一览无余玻璃窗口,第一次觉得从自家房间看出去的天空是这样广阔,春天也如此明媚。他简直有当导演的职业病,一闭眼脑海里就是个场景调度,就让自己蒸发在春光里,成一阵烟一阵雾,或者随便什么气体都行,哪怕是二氧化碳这等废气他也认了。然后一睁眼就站在彝良县,就站在季翦面前了。

他就终于可以看他讲课的模样,小邻居成了季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呢?嘴唇大概还是向下抿着,不说话的时候还怪吓人的。不错,邵游光笑起来,能唬得住学生。

他越想心口越热乎,脑子还在刚起床的混混沌沌里,神经却不同步的根根跳着想挣扎出肉体。

“不行,得把这事儿落实一下。”

这根本不是一拍大腿就决定的事儿,邵游光却真的一拍大腿就决定了。

想清楚了,就不烦了,邵游光干干脆脆打开手机推掉了好几个制作人找他有意合作的戏,有个相熟的立马拨电话过来问他出什么事啦,朋友的戏连个面子都不给。

邵游光就讲:“没空没空,最近都不搞戏。”

给那些破烂演员讲戏倒不如给季翦说故事去来的痛快。

他手里留不住钱,刚拿的导演费就想都捐去山区好了,他要把他想的落实了,那说不定还能造福自己。

一直等他到银行柜台办汇款的时候,邵游光才慢百八十拍的反应过来,调出昨晚上那条开门见山直呼他赵先生的短信,又看到号码归属地是云南。看了一会,长舒口气,还好,昨天还没烂醉,不至于不能自圆其说。

自己那个问号,回的也确实尴尬。

对面应该是彝良育苗小学,至于对面这个人嘛,邵游光理所当然地想到之前联系捐款直接对接的就是育苗小学的校长,记忆力这东西倒是真的奇怪,他对这种事情记得清楚,那人姓盛,叫盛为民。

他人模人样的补救一句发过去:“您好。昨晚太忙了没仔细回复您。是盛校长吧,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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