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未剪(22)

作者:渗透的均质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不像季翦会干的事,邵游光皱着眉头感觉到一点危机意识,听说云南美女多,不会是哪家大姑娘送的吧。

季翦晚一些才推门进来,看他一眼,在桌边找保温瓶给邵游光倒了杯热水。刚递给邵游光,就见他捧着要大口喝下去,只好有点无奈的出声提醒:“烫,你慢点喝。”

“啊。”邵游光干巴巴应了一声,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刚吐过,喝点水舒服一点。”季翦撇一眼邵游光,他目光飞快地掠过他发白起皮的嘴唇,就移开了,心里琢磨小时候这人就是不爱喝水的,估计这个坏毛病还没人给他掰正过来,一路上也没怎么喝过水。

邵游光听了,于是又把杯子拿起来,两只手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啜了一口。然后哈一口气皱眉头,小声说:"好烫啊。"

不要说久别重逢了,故人成了陌生人,季翦挖空了回忆也极少见到这样的邵游光,他大概是觉得好笑,终于露出了他两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但是轻轻晃一下就过去了。

两个将尽十年失去音讯的人,刚刚相见,诚然不必过份熟稔。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那个过份熟稔的笑一样,轻轻咳嗽一下才开口:“你怎么不坐?”

说完又指指凳子,才发现自己过的实在是深居简出,凳子竟然都凑不成一对,季翦只好拿自己的床铺开刀。

"随便坐啊,没关系的。"

邵游光却敏感地捕捉到季翦那个笑,他寻到一点旧日的影子来,于是就得到了赦免的理由,破罐子破摔地指指自己衣服:“还是算了吧,吐脏了。"

他颇为无赖地靠在桌边,一手抱臂一手握着玻璃杯子轻轻吹气,把难题留给季翦。

"这么晚了,我们这里又没热水,你要不就……"

"没事,"邵游光突然说,"我就是来看看你的,看完我就走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边走边说:"这儿附近有招待所吗,不过这么晚了,那位大姐又走了,麻烦季老师带我过去?"

季翦轻轻吐出一口气,果然还是当年那个熟悉的配方,肉眼可见的这人气质沉淀下来了,稳重了不少,可是表象只是表象,总归还是那么爱折腾。

“你留着吧,”季翦放缓了语气,似是无可奈何的妥协了,“我来解决。”

邵游光走到门前早就停了脚步,他就是等着他这句呢。立马爽快答应:“好啊,就是要麻烦季老师了。”

“季老师”三个字语气加重,像是在舌尖玩味一番。

季翦不想理他,但想到了个问题终于还是问出来:“你来干什么?”

“嗯?”邵游光闻言抬起头,他脱外套,拎着到鼻尖闻了闻,直皱眉头。

他信口胡扯:“嗐,你也知道我做戏剧导演嘛,正好排了个背景是云南乡下的戏,哎就那个…《树王》改编的,你知道的吧。然后就顺便来找找你。”

季翦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说行吧,失敬了邵导演。

“哎,不用不用,季老师。”邵游光摆摆手。

夜半无人,季翦独自站在他房前的一小片平地前。他睡不着,明月出天山,空中却无云海,故而今晚的夜很是清明。天黑得发蓝发紫,一些星星像眼睛一样拼命睁开来,它们都困得很呢。抱合之木生于山间,密层层的在风中沙沙作响,季翦想着,邵游光居然真的干了导演这一行,小时候他觉得邵游光干这行是祸害了祖国戏剧事业,现在看一看,好像也是合称的。边想边向四周望,忽然他就在环着一样的山脉的四野中辨别出方向来。西边,是月亮升起来的地方,他顺着那一条看不见的天体轨迹找到东方,又接着找到北方。仰头,向山的尽头去看,可是山的那头还是山,他什么也看不到。

其实季翦很困,但是说来气短,惹得他睡不着的人现在正安安稳稳穿着自己的衣服,睡在自己的床上。心安理得,也不认生,一沾到床就睡着。季翦打地铺,他仰躺着直到终于掀开被子出门去。

邵游光沉睡的脸孔他也看过了。季翦当然并没有见过邵游光来这里之前是什么样子,但是季翦就是知道,这张脸削瘦下来了,脸色也不好看,显然是一路奔波累了。但是季翦不敢仔仔细细看他的脸,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按理来说,他们好多年不见,他又想了他这么久,该迫不及待看的仔细才是。

可是,季翦想,真的过了太多年了啊。

他看到邵游光在他面前躺下,盖上被子,嘴里还一连念叨着,没事没事,被单真不用换。他还不太能反应过来,命运好像有许多奇怪的巧合,这个人怎么就这个时候出现了呢。

那时候季翦尚且不太相信,他在关灯前又问了遍:“你到底要来干什么的?”

邵游光看起来困得不行,刚客气了一句:“委屈你打地铺了。”闻言将被子拉上来一点儿,似乎是要在温暖里睡着了,他拥着季翦的被子,笑着说:“我来见你啊。”

这就是句玩笑话,季翦才不信。他说:“别胡说了。”

可邵游光好像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翻个身,不再理他。

但是现在,季翦望着满山在春风里摇摇晃晃的树木,他想到,《树王》明明讲的是贵州的故事,怎么会发生在云南小镇呢。

作者有话说:

老邵:因祸得福了吧

第21章 洪水

第二天一早,育苗小学的孩子们都高兴,因为他们季老师难得请假了。他们上自习课,自习课约等于放假,自由活动嘛,干什么的都有。

盛为民是校长,却在这帮孩子面前毫无威严可谈,只能无可奈何敲黑板:“别吵了别吵了,你们季老师不是留了作业吗!”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季老师,现在却在自己家招待人。所以当邵游光神清气爽的一觉醒来,就有清粥小菜在等着他。

季翦就坐在桌边,托着腮看他一眼:“你醒了?”

山中的光线很和煦,邵游光伸个懒腰。光线明晰,他们终于得以好好对视。

这真是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的两张脸。他们穿越了好多年的时光对视,邵游光心里想的是——命运给我们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啊。

季翦想的却是——还好,还好。

还好我们这张脸还不是白发苍苍的样子,一切都来得及。不知道为什么,季翦突然觉得有一些结在解开。

棱角分明了,少年模样退去了。可是当他看到邵游光的眼睛,就又看到十来年前的春光。

季翦不禁诚惶诚恐地想,我呢?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刚萌生这样的想法,就听见邵游光笑了,说,季翦,你怎么一点儿没变啊。

于是季翦的心落了下来,跟面前这一锅熬了挺久的白米粥一样,琢磨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可是又暖和,又稠稠的,黏作一团温柔乡。

他们终于坐下来了,在一张桌子前履行久别重逢的职责好好寒暄一番。

“过的怎么样啊?”

“还不错。你呢?”

“我也是啊。”邵游光笑,他觉得这不像他们两之间的对话。原来他们也像世界上所有好久没遇到的人一样,需要这样的开场白。

“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啊,上一次呀。”两个人相视,邵游光看见季翦垂下眼去,很轻的叹了口气。

在距离新世纪还差两年的时候,洪水来的没有一点点预兆。

是最先开始于哪一条江的?这个问题在很多年后仍旧被科学家和地理学家争论不休。是长江,嫩江,还是松花江,亦或者是小小的淮河吗?这当时是不可能的,因此淮河并不在科学家们的考虑范围内。

七月竟然是这样一个残忍的季节。这场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在意,纺织厂大院里乘凉的老人看到天上涌起的密云的时候还摇着凉扇和彼此笑称:"看来今年夏天日头不晒,凉快咯。"

雨先是连天连夜的下,整整四天五天不停歇,紧接着变成一整个月都不停。田地变成了濒临死亡的灰色,肥沃的土壤被冲击成脆弱的砂石。可是在这样一个临河的小镇里,没有人关心水位线,农民只关心粮食,关心注定无法收成的冬小麦和无法播种的夏玉米;厂工只关心上班时候骑自行车的时候极容易淋得浑身湿透,或者车轮在泥泞里打滑难以维持平衡;学生只关心学校会不会因为这样坏的天气放假,他们心里巴不得雨下得再大些才好,恋爱的人只关心恋爱,分手的人也只关心他会不会舍不得我,烧香拜佛的只关心烧香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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