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允显然没有这个想法,他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一样,愣是甩开了人群,然后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一拐弯,进了二环路。
“走错了走错了。”我提醒他道。
他将车速放的极慢,然后侧头对我说:“平日里不是横死了吗,怎么在别人面前就怂了?”
听了这话,我双脚踩地直接站了起来,因为惯性脚还扭了一小下。
许嘉允抓紧刹车,滑出去好几米后才把车停住,接着掉头凑到我跟前,“怎么了?”
怎么了?我生气了。
别人说我,我是管不着的,可是许嘉允不可以说我。
我一直不吭声,许嘉允也有点生气了,语气里的严肃也是我从没见识过的,“我问你,别人说你,你干嘛不回嘴啊?”
那一瞬间,我的所有委屈全都涌了上来,短短几秒钟眼睛就弥漫起了雾气,“你没听人家说吗?那是在开玩笑,不是说我。”
所以我怎么能回嘴呢?那样会显得我小气玩不开,就更不会有人想要跟我玩,跟我做朋友了。
许嘉允冷笑一声,“你觉得好笑吗?”
我瞪他一眼,泪水因为这个动作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
废话,我要是觉得好笑才不会这么委屈。
许嘉允叹了口气,拉开我的包掏出纸巾,语气和缓不少,“你都觉得不好笑那还叫玩笑吗?”
我倔强地站着一动不动,把头扭过去不看他递过来的纸。
许嘉允下了车,转到我面前,我又扭头到一边去,他又移过来。
反复几次过后,我对上他的眼睛,觉得我俩都挺像神经病的。
被这样的想法逗乐后,我十分没出息的笑了。
许嘉允也笑了,无奈之余也没忘将纸巾摊开折好轻轻替我擦掉眼泪。
傍晚的夕阳打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晕出密密麻麻的阴影。
这场莫名高涨的怒火就这样偃了声息。
最后我还是别别扭扭地坐上了车,吸着许嘉允刚在超市给我买的桃汁,总算冷静了一点,“你车呢?”
许嘉允哼一声,“您才想起来问我啊,这不来救你吗,放学校路边了。”
我十分无情地捶了他一下,“救?”
他吃痛地挺直腰,“好好好,不是不是。”
这还差不多,我满意地收回拳头,“可是明天就是国庆假期了,你车子要在学校呆七天,万一丢了怎么办?”
许嘉允笑了一声,“丢了更好,反正那辆底盘低,我也想换一辆了。”
你看这人,明明是自行车,被他这一番描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后要自驾汽车上学。
尽管他看不见,我还是翻了个白眼表示立场。
他那辆车是前年许叔叔抽奖中的,小巧的青少年款折叠式。
当初我和许嘉允双双学会骑车以后,就经常在我的带领下穿梭在大街小巷。
有一回我非要逞能站在后座上,结果被吓得脚底发软只能奋力抓着他肩膀,疼的许嘉允直叫唤,我还嘲笑他太娇气。
后来我们俩位置调转的时候,他一发力疼得我双手放把,嗷呜一下就磕在车把上,门牙后面磕掉一小块。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舔了舔牙齿,那块凹陷果然还在。
当时更让我郁闷的是,因为我抓破了许嘉允的肩膀,我妈给了我两下。而我奋力说明我牙也缺了的时候,却因为豁口不明显被认为撒谎博同情,又挨两下。
我真的是比窦娥还冤。
许嘉允把车停好,照例跟我一起上楼吃饭,我戳了戳他的肩膀问,“你记不记得我们站着骑车的事情了。”
他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怎么不记得。”说着将衣服扒开露出肩膀,“我还留疤了。”
“你也太娇气了。”我再度唏嘘道。
“我娇气?”许嘉允眉毛一蹙反问我,“我哪块疤不是因为你?”
我本能地反驳,“徒儿,你莫要胡说。”
明明都是一起跑来跑去窜着玩儿的人,许嘉允却比我们更容易留疤。
除了肩膀上的抓伤,还有脚背上被我在滑板上推着走时不小心跟水泥地摩擦的凹陷,以及被我拽着非要从钢筋上跨下来跌倒以后中指根的疤痕。
这么想来,确实是什么事情都跟我脱不了干系来着。
不过我也不是就毫发无伤的呀。
有一回我妈带着我们两个人去动物园,等车的时候,许嘉允闲得慌,非要跳人家的板凳玩儿,那我自然是不甘落后的。
结果我们越跳越得意,在我发力的时候,许嘉允重新摆了下板凳,我躲闪不及正好磕在小腿中央,疼得泪洒当场。
但是怕我妈骂我,更怕她一气之下不带我们去玩,所以硬是自己抹了泪忍着没吭声。
一开始也是疼的,后来玩儿开心了就也没什么感觉了。我还心想好歹穿了秋裤的,总归不至于磕破,只要不上红药水,爸妈铁定发现不了。
直到夜里回家洗澡的时候,我悲哀的发现,我的秋裤——脱不下来了。
右腿的裤筒牢牢地跟我的小腿黏在了一起,还能看见渗出的已经变暗的血。稍微动一下就是锥心的疼,边缘露出来的肉闷得发白还在往外渗血。
我自己是下不去狠手的,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叫来了我妈。
我妈一向是以虎出名的,打眼一过手顿都没顿一下,直接给我撕了下来。
我的哀嚎像是杀猪,连楼道的声控灯都叫亮了。
最后的最后,还是许阿姨过来替我上的药。
在大人的盘问下,我以一人抗下所有,愣是没出卖许嘉允踢板凳的事情。
他怎么光能记住小事儿而记不得我做出的卓越贡献呢?我痛心疾首,控诉许嘉允没良心。
许嘉允眼皮都懒得抬,十分精准的列出了我拿这件事情要挟他帮我做的种种作业。
······
我尴尬地笑两声,开门回家,实际上心里给他下了判词。
古人云:大丈夫不拘小节。
许嘉允的脑子光背课文还不够,竟然还要记仇,看样子是没什么出息了。
第03章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我爸妈文化水平不是很高,对我从小一贯秉持的是打击式教育。而他们的教育理念里尤为重要的一个认识是——不能给钱。
每次看家有儿女的时候,我都十分羡慕里面的零花钱制度。毕竟作为一个一直身无分文的人来说,可以有自己支配的资金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我爸妈怕我有钱跟别人学坏,也怕我花钱没有节制会动歪心思,于是干脆在源头上解决问题,压根儿不给我摸钱的机会。
每次我提出抗议,他们就会举出各个例子,像我说明“有钱学坏”这一观点。初中正是青春期意识觉醒的时候,我有时候也会呛嘴说拿许嘉允反驳。
这个时候,我妈就会冷笑一声问我,“这世上有几个许嘉允。”然后亮出毛衣篮里面反光的棒针,在空中挥舞几下。
我心有不甘又没有贼胆,连带着想要换车的事情也不敢提了。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在几番明示暗示无果的情况下,我认命地下楼给老破旧打气。
下楼的时候许嘉允房间的窗户开着,他坐在桌边跟我挥挥手,视线落在打气筒上,“打气啊?”
“不然呢。”我懒得跟他废话,蹬蹬蹬地下楼。
刚把门芯扭开,许嘉允就来了,他自告奋勇地蹲下给我接好头子,问,“你跟你爸妈说换车了?”
“没有。”
在列举反面例子之前,我爸妈先跟我描述了一下家里的财政状况,比如洛镇现在人很少,家里生意不大好;再比如前几十年都没有攒下来钱,现在才开始攒一点点;又比如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个夏天电费都花了四五百,赚的还没花的多······总结起来就是“华美的衣袍底下满身的跳蚤”。
我怕我爸妈不答应给我换车,更怕他们答应给我换车。在这样及其复杂的情绪下,我选择了闭嘴。
许嘉允松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好。”
“嗯,嗯?”什么就好?
下一秒我的疑惑得到了回答,许嘉允站起身,从兜里掏出钥匙按下,距离两三米的地方崭新的电动车发出了急促的叫声,有点刺耳。
“我的新车,以后我是你司机。”他靠在车棚柱子上,单手插兜,漫不经心。
我看看车又看看他,几乎原地跳起来,“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