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这习俗已延续了好多个年头,每三年宫里选完厨娘都会举行,你竟从未去过?”陈鹤声试探道。
甲十六点头。
陈鹤声翻着竹竿,继续道:“看你也不像寻常人家的丫鬟,如有什么难处,可以同我说。”
甲十六摇头:“没有难处。”
陈鹤声不耐烦地看着她道:“很多事,我们捕快见的多。比如家族犯了事,家人跟着受牵连的,或被嫡母欺负的庶出,被赶出家门的,再或者……”
甲十六见他今天有些奇怪,两只杏眼忽闪忽闪单纯地看着陈鹤声,倒把陈鹤声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陈鹤声一手挠鬓:“没有就没有,瞪我作甚?”
“哦。”甲十六低下了头。
两人半晌无语,只是互相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看着火堆里的肉。
甲十六知道陈鹤声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世,可大院的事她又不能说,想来想去还是开了口。
“鹤声哥,我四岁便与父母走散,是个孤儿。”甲十六道。
甲十六也想知道自己姓啥名啥,可年代实在久远,大院每天又都有忙不完的活,她真的记不得了。
她本想陈鹤声能理解,可陈鹤声却在旁边哼了一声。
“然后被人收养,那人教你高超厨艺,还教你读书写字,看你长的大成人就把你卖了?结果别人出高价买你,你不愿,偏偏就相中了我娘?”
甲十六见他分析的差不多,立马点头:“鹤声哥怎么知道?不过要买我的不是那家春楼,我也自然不愿。”
陈鹤声突然转身,对着她问:“别人卖你,还得问你的意见?”
甲十六干愣着,没话说了。
陈鹤声继续道:“别说四十两银子,就算四两银子,我娘也未必拿的出。”
甲十六伸出胳膊,摸着镯子道:“这是娘送的我镯子。”
陈鹤声看她还当宝贝似的,直摇头:“那镯子是我送娘的,别说四两,连一两都不值。那是我刚当捕快挣了钱,从地摊上买的。”
甲十六却看着镯子,兴奋地问:“这是鹤声哥赚的第一笔钱?”
“那……”陈鹤声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很重要?”
甲十六笑说:“难怪娘会一直戴着它。”
陈鹤声被堵的无话可说:“等木声学完医,真得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甲十六笑了笑。
陈鹤声发现不对劲,要等陈木声给人看病,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他正要跟她解释些什么,甲十六看着锅,突然起身道:“肉煮好了,我切肉。”
陈鹤声憋着口气,看着那只背影也只能干巴巴眨眼了。
甲十六娴熟地切着肉,那手法把陈鹤声看的一愣一愣,就连慢悠悠赶回来的元冲看了也不禁赞叹。
两人出去透个风,元冲说:“鹤声,这刀莫非长到了她手上?”
陈鹤声点头:“这刀法干净利落,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也这么觉得?”元冲问。
他们捕快在那些老捕快身上学的多,特别是对人研究的比较透彻,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都是他们研究的目标。
捕快选的都是有些功夫和洞察敏锐又有正义心的人,陈鹤声能被选上,自然在这些方面无疑优秀。
“像不像十几年前常出没的杀人狂魔?”陈鹤声看着元冲继续道,“冷静,果断,毫不手软。”
佼佼者之所以是佼佼者,大概是从不会被表面迷惑。陈鹤声做为最认真的佼佼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些细节。
元冲笑脸慢慢僵住:“鹤声,我看你这辈子都走不出王青娇的阴影。”
陈鹤声不乐意道:“青娇怎么了,最起码人真实。”
元冲瞪大了眼,呆住:“你认真的?”
陈鹤声继续道:“我就喜欢那种长得不算好看,也不会识文断字,更没有一身本领的女人。一是踏实,二是什么都得依靠我。”
元冲挠了挠头:“前些天,她来衙门找过你。”
陈鹤声不说话了。
屋里,甲十六的手就没闲着过,她也着急想快些弄好那些肉干,可锅就那么大,她实在心有余而立不足。
或许是做出的肉干香味实在诱人,两男人在旁边帮着忙摆肉,还时不时的拿上一块放到嘴里嚼。
甲十六可没工夫关心这些,一直看着门口,有些期望陈木声他们能慢些回来,省得撞上又是一场灾难。可这一大锅肉实在太多,甲十六怎么煎都煎不完。
陈鹤声看甲十六忙忙碌碌,面无表情地问:“一个时辰够不够用?”
甲十六点头,其实她更着急,便回:“我尽量快些。”
陈鹤声看她一个一个快速地翻着肉块,真怕把她烫着误事,道:“别太着急,时间还多。你小心烫着。”
甲十六见他关心自己,冲他微笑,虽知道陈鹤声语气不怎么样,但在她眼里,要比之前吼来吼去的好上许多,可这举动倒是把陈鹤声看的直摇头。
忙了好一会儿,肉干总算是制作完成了,由于要等肉干凉透了才能包装,甲十六飞快地炒了两个菜。
饭上的快,可不代表饭吃的快,甲十六看那两人边吃边聊,不时的注视着门口。
陈木声和易诚是骑着马走的,走时也跟甲十六说了大概回来的时间,甲十六见时辰快到了,越来越着急。
“你总看着门外作甚?”陈鹤声奇怪。
甲十六不会说谎,呆在一旁也不知得说啥,元冲在另一边道:“肉干都晾在外面,当然得看,附近野狗那么多。”
甲十六点头:“还有老鼠。昨日的肉干就被……”
没等甲十六说完,陈鹤声抢话道:“十六,外面那几个萝卜你是怎么切的?”
两人看向陈鹤声,陈鹤声继续:“就是那老长那个,看着都没切断,你打算怎么吃?”
甲十六见他好奇,说:“那些萝卜我用的盘龙切法,打算腌一半,一半留着填牛肉馅红烧。”
元冲道:“弟妹,你这刀功可不一般,练了多少年?”
“十四年。”甲十六想着每天日以继夜练刀功的岁月,自己也不知道地皱了下眉。
这微表情两个捕快都看在眼里。
元冲为缓解气氛,笑说:“十四年?鹤声你们搬来也有十四年了吧?看来弟妹是在你们搬来的那一年就开始练刀功,这还真是缘分。”
陈鹤声看他哪壶不提开哪壶,也不想转移话题,向甲十六问:“那你的刀功在你们那算是好还是不好?”
甲十六看着那盘小炒肉片,道:“一般。”
陈鹤声和元冲对了下眼,元冲向甲十六问:“还谦虚,你这都叫一般的话,什么样的刀功才算得上是高手?”
甲十六见他们感兴趣,也想跟他们分享一下自己知道的事,便道:“最好的刀功,是切出的每片萝卜垫在布上都能看清布上的纹路;是能切出一堆针尖细的豆腐丝。”
元冲笑了笑:“鹤声,说到针尖细的豆腐丝,我倒是想起了滴酥鲍螺。”
陈鹤声连忙瞪了眼元冲。
甲十六听滴酥鲍螺,突然想起陈大娘那天说的话,感觉应该跟陈鹤声有关,便迫切地问:“是关于鹤声哥的?”
元冲叹了口气,道:“都是些你鹤声哥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不提也罢。”
甲十六还是有些好奇,看着木盆里剩下那么多的猪油,问:“鹤声哥不爱吃滴酥鲍螺?”
她本想着这两天多做些硬鲍螺,给木声当零食,可听他们这么云里雾里的讲话,甲十六不免问了句。
元冲看了陈鹤声一眼,撇过头道:“那是鹤声只给和他玩的好的兄弟吃的。”
陈鹤声也撇过头道:“这都十几年前事了,你还真是见人必说。晚上就带你去芙蓉堂,吃一碗那天价豆腐。”
元冲拍着他笑道:“想归想,可那一小碗吃下去,小半头猪就没了,吃完这辈子我都会良心不安。”
陈鹤声也笑道: “我陈鹤声说到做到,总有一天,带你去吃最难吃的万缕豆腐。”
两人笑了笑。
甲十六猜想,难道那时和陈鹤声相处一般都人就会给豆腐丝吃?
不过这也不稀奇,很多出了名的菜,在民间也会效仿。
她当然也会做,但说实在话,这东西并不是很好吃,清淡的很。
“鹤声哥,万缕豆腐我也会做,要不待会儿我去买块豆腐,晚上请元大哥过来吃?”甲十六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