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酣(73)

夜已深,度假山庄却像一颗遗落的钻石,在夜色中金碧辉煌闪闪发光。

季恒秋大步流星迈上台阶,刚抬眸就看见有个人影在朝自己飞奔过来。

他张开手臂稳稳接住,熟悉的馨香撞了满怀。

江蓁身上只穿着一件抹胸礼服,季恒秋摸到她冰凉的手,半责怪半心疼地说:“穿成这样在这等我?想冻死吗?”

江蓁不说话,只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旋转门漏风,门口的温度比大堂里低,她站了一会就冷得发抖,又想能快点看到季恒秋,硬生生忍着,白皙皮肤下青紫血管清晰可见,脸蛋冻得僵硬,说话都不太利索。

季恒秋脱下大衣裹在她身上,揽进怀里带着进了酒店。

江蓁原本和宋青青住在一屋,季恒秋去前台又开了间房。

拿完房卡乘电梯上楼,两人沉默着到了房间门口。

这个时候脑子都是不清楚的,晕乎,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过去一个小时里他们做的事情近乎疯狂。

季恒秋在江蓁身上闻到了酒味,仔细看她的双颊和眼尾都是红的,是醉酒的迹象,她应该喝了不少。

中央空调扫出热风,饮水机开始烧煮,季恒秋走到江蓁面前,半蹲下身子,牵着她的手塞进衣摆。

冰凉的指尖触到肚子上的皮肤,季恒秋条件反射缩了一下,咬牙忍着不适把她整只手都贴上去,用体温一点一点捂热。

其实江蓁已经哭过了,她不爱掉眼泪,但是一哭就停不下来,在给季恒秋打电话之前她就已经缓了好久的情绪,还去厕所补过一次妆。

但这会儿她又想哭了,鼻子一酸眼前就湿漉模糊。

季恒秋听到她吸鼻子,抬起头摸摸她的脸:“怎么了?到底谁惹我们乖宝不开心了?”

江蓁倾身圈住季恒秋的脖子,额头磕在他的肩上:“如果我有超能力就好了。”

季恒秋失笑,摸着她的头发:“要超能力干什么?”

“我想穿越时空。”江蓁语不着调地说,“我想抱抱十四岁的你。”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季恒秋却倏地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难道江蓁都知道了?他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地猜测。

早上的那段话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他当时急于解释,说完才感到后悔,同时又侥幸地想江蓁应该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毕竟这太戏剧化了,老天爷太会挖苦人。

季恒秋松开手,垂眸回避江蓁的视线,不想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害怕看见的东西。

同情、怜悯、试图理解和感同身受,他不想看到这些。

江蓁想去牵他,被季恒秋躲开。

“恒秋......”她有些委屈地喊他。

季恒秋站起身往后退,问她:“你猜到了是不是?莫桉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江蓁以沉默作为回答,她想上前去抱他,被季恒秋伸出一只手拦住。

他突然的冷漠在江蓁的预料之外,她慌了,笨拙地提醒他:“你说好有什么不开心都要和我说的。季恒秋,和我说是没关系的,你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可以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季恒秋压着舌根反问。

他脱下上衣,指着布满全身狰狞的疤,一字一句花了泣血的力气:“我要怎么告诉你,光是打留不下疤,那些淤青告到派出所根本不起作用,这些疤,是我自己用刀划的。疼到麻木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我一边划一边想,命大活下来我就可以去验伤,再报警把季雷送进监狱,要是这么失血死掉,那更好,活着太累了。”

季恒秋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痛苦地低吼,把自己溃烂的伤口重新撕开,鲜血淋漓地捧给心爱之人看。

“我要怎么告诉你,你在哀悼的人是我害死的,你放下花的位置原本是我的墓碑?”

“我要怎么告诉你,陆梦说的没错,夏俊杰说的也没错,我就是一个阴暗的疯子,我可以眼睛不眨地自虐,我流着我爸的血,我也会成为一个暴力狂。”

季恒秋的肩一点一点塌下去,最后无力地跪倒在地毯上,他嗓音喑哑,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开始不说,是怕你像陆梦一样对我避而远之。可是后来你护着我,挡在我的面前,替我出气,你对我那么好,我更不敢说了。我怕你要我释怀,怕你可怜我,怕你把我拉到光下。直视过去我做不到,太痛苦了,我只会逃避。我只要你爱我,爱我就可以了,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一样爱我。”

“我只是想要这样。”

江蓁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反复做了好几遍才压住心头的刺痛。

季恒秋往自己身上扎刀,疼的是两个人。

她伸出手想去碰他,举到一半又收回。

季恒秋在发抖。

他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碎。

“季恒秋,你高看我了。”江蓁轻轻启唇,语气平静而肯定,“我不是天使,我没那么伟大。”

季恒秋缓缓抬起头,江蓁穿着优雅礼服,精心打扮过后明艳动人,她跪在他的身前,像是坠落人间的玫瑰,是热烈的火焰,是浪漫的星辰,是明亮的烛光。

她是季恒秋所能想象的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字斟句酌的是诗歌,真正的情话不需要编排,江蓁说的就是心里想的:“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我没有任务、没有责任,喜欢你所以才靠近你,爱你所以才和你在一起。你想在光下我给你遮太阳,你喜欢雨天我们就躲在家里不出门。累了和我拥抱,烦恼和我接吻,难过的时候和我做|爱。怪物也好正常人也好,我们都要相爱,我们要爱很多年。”

江蓁捧着季恒秋的脸,安抚他的战栗,亲吻在他的眉骨和唇角:“我的小福星,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你。”

她的唇齿间弥留着红酒的香气,脸上红晕未退,无比坚定地说:“也许我现在是醉的,但明天醒来我一定比现在更爱你。”

季恒秋的视线变得朦胧,泪水沿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

江蓁长得漂漂亮亮,行为做事也不算成熟,发起酒疯来更是翻天吵地。

但这会她伸出手轻轻拍在他的背上,季恒秋的心突然落回了实处。

——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在恋人的臂弯里,他穿过漫天的粉白花瓣,找到那双初见时就沦陷的眼睛。

那里清澈透明,赤忱无畏,他只看见了汹涌的爱意。

再无其他。

第五十八章 “季恒秋,你他妈做个人吧……

寒风吹得窗户晃动作响, 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而落。

屋内燥热,落地窗上蒙了一层水雾, 模糊窗外的夜景。

黑裙挂在沙发背上, 裙摆散开像一泉瀑布,季恒秋叼着烟, 数上面有几朵玫瑰。

腰上搭了条手臂, 江蓁拱着脑袋趴到他身上, 眨着眼睛问:“事后一根烟真的很爽吗?”

季恒秋笑了笑,把烟放到唇边吸了一口。

江蓁仰头去吻他,趁他嘴里还含着烟, 唇齿交缠,对方的气息渡了过来, 她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那味道并不好。

“人是不是都得有样瘾。”江蓁望着天花板, 突然感慨起来,“烟、酒、虚拟的游戏世界,金钱美色, 权利名声,是不是每个人都要沉迷一样东西。”

季恒秋不说话,掐灭烟头, 把她拢进怀里用被子盖好。

江蓁戳了戳他腰侧的肉:“我好像有新的瘾了。”

“巧了。”季恒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穿过指缝牢牢扣住,“我也是。”

江蓁好奇, 问他:“什么?”

季恒秋用嘴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江蓁脸上一臊,抬腿踹了他一脚,气急败坏地控诉:“我和你说了那么一长段话, 感情你就听到这两个字了是吧!”

季恒秋哑口无言,他有这么说吗?他只是单纯地有感而发。

凭着体型优势,季恒秋轻而易举把江蓁整个人掌控在怀:“那你呢,你的瘾是什么?”

江蓁斜眼看他,抬起下巴说:“我很纯洁,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季恒秋失笑,原来是他格局小了,学到了。

两个人身体都是疲惫的,来回折腾再加一场过瘾的性|爱,早耗干力气了,但又都不想睡,脑子里挤占了太多东西,得慢慢消化,慢慢理完。

过了一会儿,季恒秋想起什么,开口说:“我来的时候,司机师傅可能以为我是来捉奸的,但现在看,我更像是来偷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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