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娇美人(34)

两进的宅院不算小,两旁竹影斑驳,微风吹过,在烈日下哗啦作响,如涛如浪。

抄过一片花圃,青石板的小路后面,是紧闭的门扉。

婆子在门外轻轻叩门,提醒里面道:“主子来了,姑娘可好?”

‘吱扭’一声,门开了,打里面也有一个婆子,请安回话,引路请人进去。

“你出去罢,我自有话和她讲。”清荷道。

琉璃胆子小,有人在旁边听着,她有什么心里话会不敢说。

婆子眼神缥缈,模样为难,彭嘉福机灵的主子跟前嘀咕了几句。

秦桓泽不快,开口道:“让她跟着你一起进去。”

他想了词汇,尽量让自己的描述听起来平和,“里面那个,情况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第33章 气成声

房门推开, 昏黄的夕阳照进屋子,枫木圆桌上的青瓷茶壶泛出亮眼的光,晃得人撇过脸。

桌上熏着香, 混杂着浓郁的药香, 浊浊扑面。

“怎么不开窗?”清河抬脚入内,见窗户紧闭, 阳光照不进来, 晦气散不出去。

屋里的婆子局促站在旁侧, 朝床上瞄了一目,低头回道:“姑娘她……怕光。”

“怕光?”

清荷蹙着眉,快步近前, 抬手将床榻边的幔帐撩起,在三四层深色的纱帘之中, 笼着一模糊的人影。

光影太过昏暗, 瞧的着实不太真切, 她道:“把窗子开了。”

揭开一缕亮堂,众人才看得清楚那被掩映的光景。

宣白的里衣被深褐色的被褥映衬着,一深一浅间, 格外的鲜明,女子披头散发,紧紧的将自己缩成一团, 头埋在膝盖之间, 沉寂的像是一块石头。

“琉璃……”清荷伸手扒下她捏在手里的被子,小心探看。

婆子不忘在身后嘱咐:“小主子, 您小心着点儿,姑娘她些许人不请人,别给磕碰到了。”

来问诊的大夫都被打了几耳光, 就连她在跟前伺候的这些日子,也免不了被指甲划破了两道口子。

说话间,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木讷,直勾勾的盯着面前人的眼睛。

看了久久,突然闪过一丝意识清醒的光芒,伸手摸在清荷的脸上,只一刹那,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琉璃唇色苍白,糯动几许,面上神色愁倦,额头上包了几层白棉,浅浅的唤出一声:“……清荷。”

平日里的机敏灵气荡然全无,此刻的琉璃,只会痴痴的捧着面前的脸,唤着清荷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清荷也跟着掉眼泪,她和琉璃两个人,一起进的下所,一起走过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混沌,都是因为她的慢了一步,才导致了如今琉璃遭受这种困苦。

身旁递过来一方帕子,秦桓泽沉着脸色,不知怎么劝她才好。

人才接回来的那会儿,听说比现下还要惨呢,睁着眼不说话,跟块儿破布似的。

宫里的太监也是’好能耐‘,浑身没有一块儿伤痕针眼儿,竟能把一个大活人,给生生逼疯了。

请了仁春堂最好的大夫来,开药诊治,缓和了两日,才敢跟清荷说这事的。

不亏她这番惦念,这叫琉璃的小宫女,说是疯了,单单却能记得她,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主子都不开口,底下的人也只得在一旁立着,默不作声。

清荷抱着琉璃,哭了一场,才想起来问琉璃在南三街里遭遇的事情。

那婆子只是负责照看姑娘,具体情况也是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的一知半解,磕磕绊绊的说不清楚。

还是彭嘉福上前一步,把事情全须全影讲了个大概。

“咱们的人带着圣旨,进南三街的宅子里面的时候,七八个婆子嬷嬷围着琉璃姑娘正在行水刑呢。”

“水刑是什么?”清荷怒目。

彭嘉福叹了一口长气,惋慨道:“这也是个早年间宫里特有的法子,先帝爷还在的时候,婉太妃宫里用这个法子整治人,惹了叛变,后来太后娘娘心善,嫌其太过残忍,就给禁了,没想到……”

他遮掩着,有意不肯说清楚。

清荷眉头紧皱,窝火呵斥:“所以,这水刑到底是怎么个刑法?”

彭嘉福抬眼朝主子觑视,得了首肯,才敢如是说出。

“不是奴才要瞒,是真真有些丧天良。”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娓娓而道。

“拿布条子把人的眼睛蒙住,耳朵里塞上瓷实的棉花团子,嘴巴堵严,就留个鼻子让给喘气儿,四肢拿竹竿子撑住,牢牢地拴在床脚。拿滚烫的水灌进汤婆子,捂在犯人的额头上,待那块儿肌肤变了色,乌青泛着紫劲儿,里面还带着些粉嫩的光景。”

彭嘉福缓了一口劲儿,看她面色稍缓,继续道:“这还不算完呢,再架上细细的苇杆子,顺着沾了水的湿毛巾,在方才烫伤那地儿悬着,也不要太大的力道,一滴一滴跟雨点子似的高高砸下。”

烫伤不算什么是什么大病,便是普通的民间大夫医治得当了,也不会留疤。

然,那块细肉汤开了,正是金贵,五识皆闭,正脑门儿那种步步逼仄的紧迫,没半天的功夫,人就得发疯。

当年被婉太妃逼疯了的那个宫女,脑子糊涂,一路掀翻了侍卫,最后愣生生拿砍刀自己卸了手臂,疯跑到从城楼高处,失足而亡。

清荷听得浑身冰冷,手脚发软,眼白一翻,整个人栽倒在啵啵床上,临昏迷前,还能听得到琉璃抱着她嚎哭,不住的紧张唤她名字。

再醒来,已是烛火通明,外面又在下雨,沙沙声清冷的很。

她呢喃着,伸手想要拂开眼前的手臂。

秦桓泽听到了怀里的声响,伸手在她额头上探量,“烧还未退,既然醒了就先吃些清粥,好吧药用下。”

外面的小太监疾步匆匆,冒着雨往东宫的小膳房跑。

清荷坐起身子,看清楚了面前光景,才意识到自己是回了东宫。

她扭头望着身旁的人,细细道:“琉璃在那里,稳妥么?”

秦桓泽道:“那是彭嘉福名下的宅子,外面派了人守着,哪个敢有胆子私闯?”

“万一李连笙……”

清荷还在担忧,李连笙那个腌狗丧心病狂,旁人不敢的事情,未必他会不敢。

秦桓泽把被子披在她身上,认真裹好了,开口解释:“人是孤去太和殿讨了圣旨领出来的,为这事儿,圣上已经生气,李连笙就是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再有动作了。”

之前清荷的事情,他就已经在圣上那里得了准许,李连笙不顾上谕,明显的夹私报复,阳奉阴违的行径,乃圣上最为不喜。

疯了一个小宫女,那李总管也少不得揭一层皮下来。

清荷点头,一想起琉璃遭了什么罪过,她眼泪就忍不住的断了线的掉。

“怎么哭了?”

秦桓泽手边尽是折子,一时间拿不到顺手的东西替她拭泪,顺势一撇,瞧见她颈前的被褥,拎起一角朝她脸上抹去。

小太监送膳过来,才通报了进门,帘子掩映着,微微朝前看去,吓得手下一松,得亏有彭总管眼疾手快的拖了一把,要不今儿这顿板子非得少不了!

彭嘉福沿着他的错愕,朝里望去——太子爷拿着被褥,正凶神恶煞的要捂死钟奉仪呢!

两人忙互相对了眼神,瑟缩的端着食盘,蹑足退出,一直到了外面廊子里,才敢喘一口大气出来。

屋内,清荷嫌弃的抱怨:“您力道大了。”

掀着被褥就朝她脸上糊,当是擦桌子呢?

拍开他的手,自己理了理面容,清荷戚戚道:“殿下,能让宫里的太医去给琉璃诊治么?”

她背上的刀伤映着铜镜瞧,都护的完好如初,琉璃这病,若是找医术高超的太医号脉开方子,说不准也能好。

秦桓泽无视她的目光,径自拾起手边的公文,继续端看。

“殿下……”清荷记得伸指戳她,“您就帮忙一下,张张口的事情。”

她言语哀怨,扣着手,满眼期待。

秦桓泽目不暇视,笑着问道:“孤还不知道,求人应是这个态度?”

清荷咬牙,丢开身后的被子,挪下软塌。

鞋子都来不及提好,端端正正立在他面前,‘扑通’跪下,庄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郑重道:“求殿下帮忙,让太医给琉璃诊病。”

居高临下的拿眼神睨视着她,秦桓泽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吐出来,这样的求人法子,得亏她能想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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