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学锦和胡令安逛了大半天的家具市场,胡令安买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大的木质写字台,两组组合衣柜,还有一个有漂亮玻璃门的书柜。
“你算是陪我买家具?”看着什么都没有入手的蒋学锦,胡令安笑着问,
“因为我还不知道搬去哪里。”蒋学锦今天只是来随便逛逛,记下几个商家的电话。
“你要搬家吗?”
“你也知道我家不是召光的,我们一直住的房子都是租的,现在没人和我一起分担房租。”蒋学锦的单位好就好在,每个月可以帮他报销百分之五十的房租。
“你现在住哪里?”
“桑淮路的西街。”蒋学锦绝想象不到胡令安的房子就坐落在这条街的反方向。
“是吗,我住在东巷。”胡令安顿住脚步,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胡令安掏出车钥匙的一刻,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转向蒋学锦,“你知道我的车号?”
“当时去警局领学光遗物的时候,我遇见了你,后来打车跟在你后面回了医院;葬礼那天,我看到你开车离开我才走的。”蒋学锦的心里不知不觉地都刻着这些画面。
五天以后,胡令安卖的家具全部送到家里,并在她和蒋学锦的努力下,摆到了该摆放的位置。“没想到咱们住在桑淮路的两头。”蒋学锦第一次到东巷,他坐在胡令安家中的沙发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被胡令安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他是下了班跑过来的。
“这几天麻烦你了,下了班还要过来帮我搬家。”胡令安倒了一杯热茶给蒋学锦。
“客气,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对了,你腾出来那间房子,准备住人吗?”蒋学锦指的是韩芷曼原来住的房间,里面现在放了一张写字台,一张单人床,和一高一矮的一组木质组合衣柜。“可能吧。”胡令安拿着茶杯,微微仰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蒋先生,你想搬家去那里?”胡令安在蒋学锦的右侧坐下来。
“还没想好,去看了几个地方,都离我单位有点远。西街的合约到年底,还有点时间。”蒋学锦准备回家,但胡令安还是把他留下来吃饭,帮了几天的忙,一顿晚饭都不管,说不过去了。
胡令安的做饭手艺不错,大概是很早开始就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她炒了一盘西蓝花,一盘胡萝卜丝,蒸上一条鱼,主食是馒头和红豆米饭。蒋学锦算是开胃了。自从父亲和弟弟离开,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地道的家常菜,平时一日三餐都是在单位解决,美味寡淡,还偏偏总不合胃口。所以今天在胡令安家吃了个盆干碗净。
吃过晚饭,蒋学锦抢到洗碗的活儿,到厨房洗碗去了。他一边洗也一边想,为什么韩芷曼的爸爸会和胡令安离婚,他有点想不通。想归想,他没有再问。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是陆思文的生日,胡令安心里一直记得,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她在学校转了两圈,最后在操场上把陆思文扒拉到自己面前来。
“思文,生日快乐。我家地址你知道,大门的密码锁是我的生日,这是进屋的钥匙。”胡令安拿起陆思文的手,把钥匙放在他掌心上。
“老师。”陆思文愣在原地,他现在比胡令安高了,微微收着下巴,平视胡令安的眼睛,推了一下镜框,忽然笑起来,“老师,你喜欢我吗?”
“喜欢,像疼儿子一样喜欢。”胡令安也笑了,夕阳在她的脸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薄雾,带着亲切、温柔,和淡淡的忧郁。很多年以后,陆思文也一直在寻找能给他这样感觉的女人,但后来,他知道,从始至终只有胡令安一个。
“一猜就是。”陆思文合上手掌,低下头。
“思文,我希望你开心一点,快乐一点。无论是十四岁,还是十五岁。”胡令安一直觉得像陆思文这样的男孩子太稀少了,聪慧、成熟、孤独、忧郁,漂亮得又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我十六岁的时候,你还会在我身边吗?”陆思文把钥匙塞进运动服的衣兜里。
“会的。”胡令安还是拍了拍陆思文的肩膀,陆思文的心里燃了火,烧光了所有不知名的情绪,他低下头,眼泪掉在镜片上。他摘了眼镜,按了按眼角。
“老师,遇见你真好。”
“不是,思文,你很好,真的。”胡令安温热的手指抚在陆思文的眼皮上。
陆思文在心底默默认定,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尊敬和热爱胡令安,像孩子对母亲一般。
五月三日是召光第一附属中学六十周年的校庆,胡令安已经几年没有回过学校了,这次特意请假回来参加活动。
高中的时候,胡令安和韩真不是一个班的,胡令安在理科实验班,韩真在普通班,但两个人都很出名。前者是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后者则是体育健将,无论是篮球、足球、跳高、跳远,还是跑步,都是学校里的佼佼者,加上一张阳光帅气的漫画脸,俘获了很多女生的芳心。胡令安不是因为这个喜欢韩真,而是因为韩真的字,和韩真的诗。
高中三年胡令安身边一直不缺少追求者,韩真是其中之一,高中二年级,胡令安收到一封韩真的情书,她虽然没有回信,却把情书夹进了数学书里,当了好一阵子的书签。后来韩真高中毕业当面再次表白时,胡令安爽快地应下来。
校园里不知哪里飞来的白色的花瓣飘在胡令安黑色的发顶,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撷了去,“原来你真是这个学校的。”
“蒋先生?”胡令安在余光中看到了蒋学锦的笑容。
“我也是这个学校的,但我只读了两年,高三的时候就转回家乡那里了。”蒋学锦穿白衬衣和黑西裤,显得格外精神。
“我们在学校里见过吗?”胡令安一心扑在学习上,大概见过也不记得了。
“见过,我对你有印象。”蒋学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胡令安眼熟,他们在学校里或许有过一面之缘。
“你在普通班,或许,你认识韩真?”胡令安和蒋学锦往操场上的主会场走,
“韩真?很帅那个是吧?”蒋学锦停下了脚步,“是他。”蒋学锦的记忆终于苏醒。
“那天,你没认出来他。”胡令安指的是葬礼那天。
“看着有点眼熟,一下子没想起来,我和韩真不是一个班的,算不上很熟,他长得帅,女生缘好,全年级哪有人不认识他,我还替他写过情书。”蒋学锦看了看胡令安望住他的眼睛,和额角被风吹乱了的碎发。心下一动。
“我和韩真在一起以后就知道那封信不是他写的,不过我没想到是你写的。”胡令安低头,淡淡地笑了。
蒋学锦想起十四年前,韩真拉着他站在操场的跑道边上,守着来来回回出入女生宿舍的人。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跳跃进他的视线里,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前额两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闪着亮晶晶的柔光,像钻石美丽的光晕。她背着双肩背包,抱着语文读本,朝教学楼走过去。
蒋学锦不是被女孩出众的外貌吸引,而是她的气质,像一朵沾雪的梅花。清丽脱俗,沁人心脾。
“就这个,给她写。”
蒋学锦捂住心口的跳动,从校服口袋里掏出草稿纸。
“别发呆了。”胡令安打断蒋学锦的回忆,二人一起走进操场。胡令安只是参与校庆的观众,所以坐在主席台两侧其中一个区域,蒋学锦似乎要做发言,被引导至主席台前。
活动正式开始之前,胡令安坐在位置上,想了半天那封情书的内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忽然她听到一个很熟悉的男声,是她中学时期很喜欢的校园广播站的男主播,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让人感到安定和治愈。胡令安看到站在台上一手扶着话筒的蒋学锦,她想起来了。
那封情书的抬头写着“安娜”。
☆、第六章 家人
胡令安没想到还会再接到韩真的电话,“有什么事吗,韩先生。”
“我爸妈会寄东西给你,我提前和你说一声。”韩真指的是给韩芷曼准备的东西,再过半个月是一周年了。
“这点事情,不劳烦你亲自打电话。”胡令安放下手里的钢笔,
“嗯,我想和你借点钱。”韩真的声音底气没有那么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