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年也不知自己个儿哪里露了马脚。
装是装不下去了,谢瑾年索性手上用力,拽着他的小娘子倒进他怀里,与他一起躺在榻上:“你怎知为夫没恼?”
静姝挪着身子,在谢瑾年胳膊上枕得舒服了些:“夫君不是无能迁怒的人。”
谢瑾年莞尔。
垂眼看着小娘子一身素服的娇俏,似笑非笑:“你怎知为夫不会?”
嗯?这是在趁机讨夸?
静姝食指和中指隔着夹衫在谢瑾年腹肌上爬楼梯,待爬到胸口位置时,静姝掌心撑着谢瑾年的胸膛趴起来,煞有其事地审视谢瑾年。
目光灼灼地看了片刻,笑意渐而盈满眼底,静姝笑着道:“我夫君艳冠天下,睿智无双,心中有城府,岂能是无能之辈?”
他的小娘子倒也真敢说!
谢瑾年再也绷不住,好气又好笑地拍小娘子的臀尖,轻哼:“惯坏了你了。”
静姝反手护城池,红着脸瞪谢瑾年:“谁叫你故意装相唬我了?”
谢瑾年掌心覆在静姝手背上,带着她的手轻揉方才拍的那处,轻笑:“见天儿有人觊觎我的小娇娘,为夫是真的醋了,也恼了。”
这个发展,有点不太对。
静姝一颗小心肝怦怦跳,轻轻挣了一下以示抗议,嘴上却是满口子的胡扯:“那起子不顾礼义廉耻之徒,竟敢给夫君添堵,合该装进猪笼丢进澜沧江里泡一泡,帮他们冲冲被糊住了的脑子。”
浸猪笼?亏他的小娘子想得出来!
谢瑾年抱紧他的小娘子,闷笑了一阵,低声说:“和亲王近些年确实颇为放浪形骸,今日之行径倒也符合他那肆无忌惮性子,只是……”
静姝仔细搜寻包子少女的记忆,“她”与和亲王的交集确实只有幼时那一小段时光。
若说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因为他给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捡了次风筝,送了几次市井间的小物事,便把她装在心里多年,对他情根深种……
这也太扯了。
静姝截断谢瑾年的话:“当是别有用心的。”
谢瑾年闻言心头一松。
和亲王貌美,权重,尚无婚配,又与他家小娘子青梅竹马,他还真有些担心他的小娘子被和亲王的“深情”打动了。
幸好,他的小娘子果然通透。
谢瑾年轻抚静姝的背,轻笑:“娘子睿智无双。”
她白捡这夫君果然人美心眼小!
静姝白谢瑾年:“妾身驽钝,不及夫君远矣!还请夫君替妾身想一想,这和亲王到底该如何应对?”
谢瑾年垂眼,轻啄了一下小娘子那几乎翻到了头顶的“白眼”,曼声道:“和亲王所图无非有二,一是行止荒诞些好让圣上放心,二嘛……”
谢瑾年看着他的小娘子笑,“大概就是为了岳父藏起来的东西了。”
果然,没有甚么是瞒得过谢瑾年的。
这只臭狗子嘴里说着“岳父藏起来的东西”,眼底却是明晃晃地挂着“岳父留给你的东西”。
不过,既然谢瑾年未言明,静姝便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与谢瑾年对视了一瞬,静姝坏笑:“夫君睿智。”
谢瑾年莞尔,笑骂:“顽皮。”
便是心知那东西便在静姝身上,他也并无觊觎之心。
于他而言,他的小娘子远比那块素面凤牌更值得他觊觎。
静姝笑着戳谢瑾年微微上扬的眼尾:“照夫君所言,那和亲王当是心思深沉之辈,行事定然不会无的放矢,若是不达目的当不会罢休……”
念及钱二转述的,和亲王那“豪言状语”,静姝颇为头疼,“欸,先说好了,若是那和亲王歪缠不休,坏了我的名声,夫君可不能恼了我。”
名声是坏不了的,他得着消息便已经吩咐人去料理那些闲言碎语了。
不过……
谢瑾年看着小娘子轻蹙的眉心,含着笑恐吓:“那可说不准,若是娘子行事太过不像,为夫说不准会弄条金链子把娘子锁起来。”
喵了个咪的,囚禁play?
谢瑾年这只臭狗子骨子里果然是藏着鬼畜基因的!
静姝往后躲,做出一副“怕怕”的模样,忍着笑道:“金链子不行,最起码要一座金屋子!”
谢瑾年忍俊不禁,朝着静姝招手:“既如此,娘子倒是别跑,回来让为夫金屋藏娇。”
静姝摇头:“金屋藏娇不吉利。”
谢瑾年大笑。
待笑得静姝明艳的眉眼染上了羞恼,谢瑾年下床追上静姝,牵着柔荑把静姝牵到窗前书案边,示意静姝选笔。
静姝看着谢瑾年慢条斯理地铺开了一张生宣,略一思量,从笔架上取了一只粗细适中的紫毫笔,递给谢瑾年。
谢瑾年却是没接,而是连着静姝的手一遭握在掌心,把静姝拽进怀里,握着小娘子的手执笔蘸墨,做出了好一副红袖添香的姿态。
被谢瑾年拥在怀里,夹杂着药香的冷香萦绕在鼻息间,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
静姝有些脸红。
又想到她曾经怒怼女流氓时,胡乱编排的“我夫君最爱红袖添香”,静姝的脸霎时变成了天边的晚霞。
谢瑾年垂眼看着小娘子的娇羞模样,低笑一声,握着小娘子的手执笔而书——
契书
今谢氏瑾年许给娘子静氏淑女瑶瑛两世情深。
来生与今世。
碧落与黄泉。
瑾年只与瑶瑛携手相伴,共话白头。
立字为据,以安娘子之心。
谢瑾年
隆泰四十一年三月二十四
谢瑾年的字,遒劲有力,横竖撇捺里蕴满了咄咄逼人的凌厉。
然而,他偏偏为了哄一哄他的小娘子,用这般有气势的字写出了最为儿女情长的字句。
静姝垂眼。
盯着落在纸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谢瑾年也不催她,只握着她的手把笔放进笔洗里晃了晃。
直至乌黑的墨汁在清澈的水里,晕染出了一副水墨山水,静姝总算回神,提笔蘸了点朱砂,在这张布满了儿女情长的契书上写下了一个朱红的“阅”。
写完,静姝略一思量,又在“契书”的空白处勾勾画画,画了两只指尖相触、要牵未牵的手。
那两只手,一只骨节分明,一指柔若无骨。
谢瑾年把自己的手放到骨节分明的那只手旁略比了比,果然如出一辙。
至于另一只,不用比量他也知那是谁的手,毕竟已是牵过无数次,早就刻进了心里。
小娘子三勾两画,便把他们的手画的惟妙惟肖。
然而,谢瑾年并不满意。
细端量了一瞬,谢瑾年握着小娘子的手提笔重新蘸满朱砂,在那两只手的腕子上加了一条粗粗的红线。
画完,犹不满意,又细细地描了一遍,才笑道:“契书立了,红线也绑了,娘子再不必担心不吉利,可以安心住进为夫的金屋里了。”
臭狗子,这么会撩!
静姝盯着丑丑的红线看了一瞬,红着脸把“契书”装进荷包里,与那素面凤牌放到了一处,咕哝:“明明正说正事儿呢。”
谢瑾年抱着静姝低笑:“和亲王的事?”
静姝白谢瑾年——明知故问呢?
谢瑾年亲亲小娘子的眼尾:“娘子很是不必为此事忧心,只管让他来便是,管他出甚么幺蛾子,为夫自会料理清楚。”
静姝略微夸张地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顽笑道:“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若不然非愁坏了妾身这颗榆木脑袋不可!”
谢瑾年莞尔。
他的小娘子倒是会妄自菲薄,他可还没见过比他的小娘子更通透的小娇娘呢!
朱窗外,日头西斜。
有劲装汉子的身影映在朱窗上,轻叩窗扇,低声回禀:“公子,属下有事禀奏。”
静姝轻推谢瑾年:“我先回了。”
谢瑾年却是没松手,下巴搭在静姝肩上,低声抱怨:“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还让那起子人败了兴致。”
静姝莞尔,看了一眼朱窗上的人影,笑着斜睨谢瑾年——倒也不怕在下属面前失了威严。
谢瑾年会意。
贴到小娘子耳边用气音儿说:“簪花搓花泥的事儿又不是没做过,你可见为夫损了威严了。”
温温热热的气息直往耳朵里钻。
静姝躲着耳边濡湿的触感,轻踩了下谢瑾年的脚。
谢瑾年失笑,顺势松了手。
静姝踮脚在谢瑾年下巴上亲了一下,提起裙子小跑着逃出了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