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两人说了一句之后都沉默下来,可是这种沉默中又透出了与寻常不同的亲近。就像是早已相熟多年,纵使有千言万语,都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
既是如此,她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辰儿未和阿雪订婚前一心向着大道,从未想过男女之事,看起来像是什么都知道,可实际不过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因此有时候情不能自控都是可以理解的。
她作为长辈,受夫人委托要照顾好他,就一定要做好。
她转身对着明辰道:“辰儿,你在这等会,我找阿雪说些事。”
明辰知道拂煦要说什么,只得颔首,就是在浴室的时候他手抖,不小心让霁雪摔倒了,若是他当时抱得紧一些,霁雪也不会受伤,姑姑也不会来教育他,若是有下次,决不能手滑了。
他无力阻止,看着拂煦把霁雪拉进屋。
拂煦关好门,先是上下看了霁雪,着重看了她露在外的脖子,看到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道:“你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伤哪了。”
“……”霁雪。
见霁雪没动,拂煦认真地道:“都要成婚了,还害羞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给我看看,伤的严重吗?”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是一位看到出嫁女儿回家省亲询问女儿过得好不好的母亲。
霁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辰儿不懂事,有些事你要是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他会理解的,现在你们都还年轻,往后的时间很多,不用在这一朝一夕上……”
“姑姑!”霁雪打断她,“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别听玉儿他们胡说。”
拂煦怔怔地看着她。
“那些伤是我沐浴时滑倒摔的。”
“那晚的哭声……”拂煦欲言又止,“他们都听到了。”
哭声?
霁雪皱着眉,忽地想起来:“那是渊虹的哭声。”
“渊虹是剑灵,我从来没见过他哭。”
“因为他被仙君扔了。”
“辰儿怎么会把自己的神剑扔了。”拂煦失笑。
“渊虹在我……”霁雪顿住。
因为渊虹在她沐浴的时候出现,所以明辰把他扔了。
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对,这样说仿佛渊虹看到了一样,实际上渊虹什么都没做。
她沉默了。
拂煦半信半疑,她觉得这是霁雪因为害羞而找的借口,可霁雪神情平静,眼神并不闪躲,坦坦荡荡。
拂煦脑袋有些晕,到底是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之前把明辰叫过去,问明辰是否决定和霁雪同居,明辰点头。
问他霁雪身上的伤是因他而起,他点头。
她同明辰说霁雪身体脆弱,在房中要小心,明辰道他知道了,往后绝不会这样。
她又道,你们俩刚同居,莫要太急躁,凡事慢慢来,要有节制,他道定会顾及霁雪的身体,不会强求。
浮渡谷的猫儿都在说霁雪过不了一个月就有很大可能会有喜,子也天天在她耳边念叨明辰竟然动了凡心竟然动了凡心。
她也接受了明辰爱上霁雪的事实。
明辰在她那里也坦然承认了他们两个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现在霁雪跟她说,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拂煦很快就清醒过来,霁雪在浮渡谷,似乎……不经人事,她也没和她说过新婚之夜该怎么和自己的夫君相处。
应该是还没有明白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明辰那两晚对她做的事意味着什么。
想到此处,看向霁雪的眸光便有些愧疚。
“阿雪,你今晚去我那里睡吧。”拂煦道。
霁雪茫然,拂煦的神情自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晦暗不明,现在又突然要她去同她睡,她真真是想不通拂煦想做什么。
拂煦带着霁雪离开了樾居,明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望着空旷的房间,心里空落落的。
明辰失神的空档,渊虹总算挣脱了禁锢,从神剑里出来,指着他大骂:“混蛋混蛋混蛋!”
明辰摸着他的头,眼底神色迷惘。
过了一天一夜,渊虹的气消了大半,也没之前那般气愤,哼了一声,扭开头,不让他碰。
不过好歹是被哄住了。
明辰收回手,坐着。渊虹抬起一只眼睛:“奇奇怪怪。”
“嗯?”明辰望过来。
“我说你奇奇怪怪。”渊虹道,明辰似乎还没听懂他的话,他只好道,“自从你来了浮渡谷,整个人就变得特别奇怪。不仅喜怒无常,还时常忧虑,阴晴不定,心魔也长的飞快,你到底是怎么了?要是生病了就赶紧去吃药!”
渊虹觉得自己真是大度,明辰混蛋如此对他,他还能以德报怨。
“没有。”明辰道。
渊虹大步过来,指着他的胸口:“还嘴硬,你的心都乱了。”
那句遥远的话浮出脑海,那个男子对少女道——“你的心乱了。”
明辰用手支额,低着头,闭上眼睛,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
无论如何安静,都无法入定,无论读几遍,都无法默背,无论多么清醒,都无法出梦……
无论做什么,不管做什么,只要在这里,都不能集中心力!
因为他的心乱了……
“何解?”他睁开眼,迷惘退去,眼眸平静如水,一片清明。
渊虹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好像你出关之后就变这样了,要不……你再入关破境试试?反正你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只要闭关五十年,就一定能大乘。”
“那我与阿雪的婚事呢?”明辰道。
“反正她又不想嫁给你,你闭关了我可以带她去找个……”渊虹声音小了下去,明辰蹙眉,眸光冷厉,像出鞘的寒剑。
他打了个寒战。
他忽然有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闭关能解决的!
问题的关键在他娘亲那儿!
每次只要提到他娘亲不想嫁给他,就必定会出事,要么是提前出关,要么是被心魔缠住!
他跑出去跳起来,把挂在前厅墙上的神剑取下,抱着神剑逃出樾居。
檀木窗外,渊虹小小胖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明明还在说着话,为何突然之间就走了?
明辰收回目光,却不小心瞥见铜镜中的自己,昏黄却又清晰的镜像里,那个白衣男子面容冷峻,眼底一道温怒,眼中神色冷意,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绝不能允许出现的事。
他有些失神,怀疑自己看错了,走过去,铜镜里的人随着他的靠近而清晰,眉眼是他的眉眼,动作也是他的动作,就是脸上的神情,不知是怎么出现的。
他皱眉,镜中的人也皱眉,他侧目,镜中人也侧目。
这……并非幻象。
他心里忽然堵着一口气,整个房间也变得有些闷,被他禁锢碾碎的心魔仿佛要重新活过来了。
“不管是哪个女子都无所谓?”
“嗯,爷爷你觉得谁可以,那便是谁了吧。”
“我觉得秋雨舒不错,要不就她吧。”
“年纪太小了。”
“那流岚峰峰主呢?你师妹和你相差不大。”
“师妹说过,我和她不相配……”
“那是当年,你一个筑基都没到的小修士想去娶流岚峰的天之娇女,简直痴人说梦,现在可不同了,你别说你不知道她至今未嫁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榆木脑袋,你都不想娶,既然谁都可以,为何我说出的这两个不行?”
“一定要娶妻吗?”
“无人逼迫你想不想娶,是你自己来找我说要不要娶妻。”
“霁雪姑娘不愿意嫁给师父。”
“娘亲又不喜欢你,早日给她寻个良配。”
这些人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头开始发痛,不过是个凡女,你若喜欢就收做宠姬……
为何不可以做宠姬,为何一定不允许别人娶她?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感觉反反复复地在他心底飘荡。
权力,地位,荣誉,钱财,除去至高无上的修为,这些东西他都已经得到了,明明他的心应该被填满,可为什么,还会觉得人生很空白?他心底真正想要的似乎还没得到。
他回头,看着铜镜里映出的人,渐渐回神。
是了,那些东西构造出来的是明辰,那是名为明辰的人想要的,而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过是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