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藏书阁里只剩她一个人，她转身往回走，路过那熊熊燃烧的灯盏之时，伸手欲灭灯，只是到了半路，手又缩了回来。
算了，等猫儿来灭吧，她就着月光回樾居。
渊虹一脚把门踹开，艰难地走到明辰身旁，却发现明辰不知何时入了梦，那些残缺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出现，恐怖至极，你死我活的战争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
至亲的族人在自己面前被屠杀，至爱之人死无全尸。
他能体会那种冰冷绝望的感觉，道心稍有不定，就会入魔。
他想叫醒他，话没出口，自己的意识就已模糊，他的身体化为灵力，涌入渊虹剑上。
渊虹剑从墙上掉落在地，暗红色的变为铁灰色，泛着死气。
第64章 往事
屋内,渊虹剑掉落在地，门无声地合上，沉沉的黑暗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明辰坐在细竹席上，白衣曳地，他皱着眉,清俊的眸子合着,心魔在他旁边，拾起那把神力被封印的神剑,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在梦里挣扎的明辰。
有神剑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没用？
“真没想到,我竟然能找到一个上古神族的魂魄。”她在他身边蛰伏了五百年，竟从没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还一直以为他的想法是向季家复仇。
上古时期,天地初开,人人永生,是为神族,这些大大小小的神族加起来总共有上百个，分布在在世间。
不过任凭那时候多繁荣，神族有多厉害，结果还是都在那场仙魔大战的时候凋亡了。
最后只有当时最大的四个神族,玄、凤、星、季还留下有血脉,经过几万年的洗刷，他们血脉里的神血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留存最好的，莫过于玄族，正因为有神血在，玄族代代出英才,其余修仙世家望尘莫及。比起玄族，其余三族的便险些绝迹。
说起来，若不是白临风救了凤涅和命天星，凤族和星族早就应该在五百年前消亡了。
修仙界不比人间，只需一人，便能撑起整个仙族。
当年白长安入魔的那段时间，妖族大祭司趁着上任玄尊无暇顾及妖族而趁机谋反，统领妖族的凤族被大祭司尽数屠杀，整个妖域，无妖敢不归顺。
那大祭司本以为能坐上妖王的宝座，熟料竟被归来的凤涅只身一人击溃。
纵使其余凤族人无用又如何，只要有凤涅在，这妖域还是凤族的天下。
星族亦是如此，就算整个星族只有命天星一人，也无人敢动摇星族是天下星相之首的位置，这占星之术，还是他命天星独步天下。
对比这两个仙族，季族就衰败的不像样了，竟然还让自己的少家主走失，如果没有找回来，以季家次子季流城如今的天赋，季家早就退出四大仙族之列，泯然众人。
这世上有仙族崛起，便会有衰落。
玄陌命天星凤涅身边守卫森严，根本没有可趁之机，现在好了，只要控制了明辰，那几个要不要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难怪你对季家从来没有怨恨之心，原来他们是你的后辈。”她玩着他肩头垂落的白发，半是感慨地说。“子孙没用，可怜的还是老祖宗，死了还得来帮他们重振家业，不知道季流城和他母亲知道你的身份后会作何感想，那女人整日里想把你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去，到时候会不会被吓死？”
她捂着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放心，不急，等你是我的了，我帮你一个一个地，慢慢地杀了。”
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死寂在这间屋子里盈满，明辰识海里的回忆还在继续，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原本无懈可击的仙圣，现在简直破绽百出。
心魔控制人心底最深刻的欲望，知道的越多，便越能探知到他真正想要什么。
对于大人们酒后闹出来那场的婚事，季辰并没有什么感想，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爷爷，你看我这个招式这样使对不对。”他摆出剑式，“手在抬高点。”
他依言，一招一式，都如书上那画出来的样图，完美地无可挑剔。
“很好。”男人点头，默了会儿道，“这段时间我有事，便不能指导你练剑了，你去和他们玩吧。”
他看着远处站着的同龄人，回头时，那个被称为季家剑圣的男人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
总是待不了一个月就出去，自他有记忆起，便是如此。
不靠谱的爷爷生下不靠谱的爹。
他把家业扔给儿子，儿子再扔给自己的儿子。
爷爷虽然不靠谱，但是剑术是天下第一，而爹爹除了不靠谱之外便仍是不靠谱。
“爷爷就这么不想做家主？”他看着他苦恼地挠挠头，贴心道，“等我长大，这家族事务就彻底交给我吧。”
那个男人开心地笑了起来，抱着他道：“我就知道我的孙儿最懂事了，比你那不靠谱的爹娘孝顺。”
对这种夸奖的话，季辰并没有觉得很高兴：“爷爷出去玩的时候要小心，我听说魔兵又开始聚集了。”
“就是一群小喽啰，不成气候，等着其他的仙族去解决吧。”男人放下他，不甚在意地说。
的确是群小喽啰，被几个小仙族一打就散，这种小事，倒还轮不到像季家这样的仙族来解决的地步。
他还想在说些什么，男人却已经开心地出去了。
陪读的少年无奈地道：“少主不过才八岁，家族事务便全部交给了你，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无妨，我能应付。”他看着手中的剑。
有这样一群贴心的族人，季辰从来没有因为父母和爷爷的不靠谱而苦恼。
他其实理解父母的想法，也懂爷爷为何会出去游走，他们都不会打理家族，父亲天赋并不好，也不适合做族长，而爷爷呢，剑术很厉害，却也不是个做族长的料。
所以所有的希望便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他自己对这种事并不抗拒，相反，他很喜欢和族人们待在一起，所以暗暗发誓，为了守护自己的族人，总有一日，他会像爷爷那样。
不，他会超过爷爷。
“听说再过几日，少主的未婚妻要过来了。”陪他练剑的少年突然道。
少年声音落下的刹那，周围所有孩子都噤声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颇有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的感觉。
他的爷爷曾说，他爹这辈子除了生下他，就没做过一件像样的事，包括在一次酒宴中和玄族族长斗酒喝醉，把他婚事给订下了。
那时候他还没出生，玄族族长和他爹关系不错，两人在酒宴里喝酒喝醉了，道若生的一儿一女，就结为夫妻。
他们大约觉得这是玩笑话，玄夫人早早地就叫大夫把过脉，早就知道是个男胎，所以玄族族长才有恃无恐。
结果……
生了个女儿，取名柒彤。
有人说玄族的少家主玄柒彤配不上他的天资。也有人说他的父母配不上做柒彤的公婆……
他们两个什么都还没说，外人就已经开始分析利弊了，好似往后成婚的是他们一样。
这件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清。到时候两族联姻，能稳固两族的势力倒是真的。
不过，往后家主都是他们俩，这婚成不成，当然也得由他们自己决定。
他虽然没见过她，但从同族中了解到她的脾气似乎也不是很糟糕，找个机会和她说一下解除婚约的事，或许对方能同意。
可是同族中和他关系最好的少年又道：“万一她要是不肯呢？”
这是一个难题。
他想了个办法：“你们就往外说我胆小怕事，空有天赋，习得一身剑术，却连四脚蛇都怕，还特别讨厌难看的东西。”
“肯定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未婚夫。”少年笑道。
这件事便被传开了。
反正只要同族的大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便足够了，其余人如何看待他，都无所谓。
这便是他最初的想法，直到她那一天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看起来很好吃。”面前的黑龙张开自己的嘴巴，铜铃般的金色眼睛凶恶盯着他，说出来的话嘶哑雄浑，“听着，玄柒彤以后是我的女人，离她远点。”
他沉默地站着，看着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半的黑龙。
“再不走我就要把你吃了！”黑龙的嘴巴又张大的几寸，幽深的嘴里牙齿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