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玲早就被兴奋冲昏了头，没看到明辰冷淡的神色，激动地问东问西的，她本以为青玲会被泼冷水，熟料明辰有问便会答，虽不至于主动搭话，但对比同她说话时的惜字如金。
这差距就很明显了。
她以为是本性如此，修仙之人生性冷淡的不少，可子也进来，他又话多了。
霁雪隐约觉得，明辰或许只是对她如此。
为何会这样，难道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惹他生气的事。
但她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妥，无论是回辛家及笄，还是拒绝这门婚事，都与他关系不大。
关系……确实不大……
“传闻，他厌女。”子也幽幽地说。
“……”霁雪慢慢地道：“在你来之前，青玲趴在他的腿边。”恨不得爬到对方的腿上。
“那只是只猫，我也经常偷偷顺她背上的毛。”子也说。
“你就不怕青玲以后的夫君砍了你的手？”
“你摸得还少吗？难道不怕哪只公猫以后的夫人砍了你的手？”子也理直气壮。
“……”霁雪无言以对。
子也瞪着她。
两人互看一眼，纷纷移开目光。
互相怄了会儿气，子也道：“这确实有个传闻，想他作为举世闻名的剑圣，再加上一等一的相貌，自然会有很多女子倾慕，可奇怪的是，那些试图接近他的女子，最后都没了消息。”
“怎么个没消息法？”
“那些仙子信誓旦旦说要成为他的道侣，凭借各种手段去俘获他的心，可这些人最后不是早早地嫁了人，就是清心寡欲地修道去了。”
“……”霁雪。
头一回爱而不得之后还能去修道的……
“因为明辰的眼里似乎只有剑道。”
当年雪舞山庄召开赏剑大会，庄主的女儿梅渃一曲剑舞倾倒全场，追求者门庭若市，然而她那支舞只为明辰而舞。
可明辰全场只看着她手中的剑，最后在梅渃仙子深情款款的注视中来了句：“这剑确实是把好剑，不过有些轻，说来，雪舞山庄的剑貌似都不适合仙剑宗的弟子使用。”
大约是看懂梅渃仙子的眼神，回去之后，在雾静峰待了十年，凡是有梅渃仙子出现的地方，统统不去，直到梅渃仙子嫁了人，才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起初众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端详，这还是梅渃仙子成婚之后，开玩笑地将往事说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剑圣那十年是躲着梅渃仙子才一直待在雾静峰。
他对每个女子都是这种态度，所以仙子们也没觉得丢脸，欲大乘者，确实不在乎那么快地寻道侣。
况且，所有人都知道明辰一心在剑道上，是个实实在在的剑痴。
霁雪了然，她原本也没怎么在意明辰对她的态度，如今听子也一说，倒是明白了些。
明辰看透了所有女子的心思，怕她年纪轻轻不小心动了心，所以才如此疏离她，若她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许真的会动心也说不定。
可她总感觉不对，这应该不是厌女的问题，明辰是切切实实地生她的气……
她何时做了惹他生气的事？
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只好问别的问题：“我请你帮我问的，问清楚了吗？”
“叫声师父来听。”子也挑眉。他有心为难霁雪，这丫头对师父两个字看的紧，从前开玩笑让她叫，结果几天没理他。
“师父好。”霁雪面无表情地叫道。
“真不要脸。”子也道。
“不是你让我叫的？师父的脸真真比地还厚。”
子也：“……”
天啊，这家伙绝对得了他那三个师伯的真传。
子也又一次认输：“纪元说你是千年一见的灵体，生下的孩子会是万里出一的天才，生来便会继承母体里的灵力。但是可能你生完孩子之后会难产。”
“难产？”霁雪问。
子也点头：“所以季家才会那么高兴地同意，你放心，明辰答应不会碰你，你可以安心地做季夫人，然后搬空仙剑宗的药库。”
“……”她无视子也后面一句。
“不过呢，我熟读医书，从来没听过这种体质。”子也说。
“我也没听过。”霁雪低喃。
如果纪元说的是真的，那她再在凡间待着会十分危险，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被有心人知道。这种体质可不仅是生育后代的最好母体，同时还是一个上好的炉鼎。
她这一生，福运多的让她有点意外。
虽然一出生就是残废之人，可后遇剑圣，峰回路转，再现在查明是个灵体，又有剑圣庇佑，一世安康。
好像自己所有不幸的事，只要有明辰出现，都能迎刃而解。
既然是为了她考虑，这种结果她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留在明辰身边，也能顺带报恩，虽然穷尽自己一生都还不完，可至少能还一点是一点。
两人沉默地站了许久，霁雪道：“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子也在她身后突然问：“你想修道吗？听纪元的话，你未必不可修道。”
霁雪干脆地回答：“不想。”
子也没料到她的回答几乎不需要思考，笑道：“以你的天赋当一个普通人实在太可惜，修士哪怕活个一千岁都不会觉得腻，被众生蔑视的感觉你不会没感受到，区区凡人，说的不好听点，其实和蝼蚁没有什么两样。”
最想做的事早在前世就完成了，该还的债，也在前世还完了。上一世无怨无悔，所以这一世无欲无求。
哪怕最在意的明辰是不是她师父这件事，如今也已经被证实不是，今世唯一要做的事便是遵照她母亲辛悦的话，好好活着，一世安康。
然后为明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如果她修道，花费的灵药都快赶得上给她治病的这些了，她如今没有道心，到最后也不会有多大成就，若是止步于筑基，反而还拖累了明辰，万一他那时有了心仪的女子，却碍于她的存在，真真是划不来。
她道：“天下无我思，无我想，无我愿，长生无用。”
“那万一暮年突然找到了所思所想所慕，不是该后悔了？”
霁雪停住脚步，回头，柳叶翩飞之下，青年的眉目中带着点沧桑，与他年轻的面貌毫不相称，水面微波粼粼，风声疏微，人间美景，抵不过景中人一笑。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不过你该庆幸，还有挽救的机会。”她轻声道。
子也莞尔，看着霁雪离开的身影，忽地想起这人看事情总是那么透彻，好像是经过大风大浪重活了一次一样。
他看着面容沉静的霁雪，忽地又想起一事，眼中有复杂情绪一闪而过，霁雪抬眸时看到了，有点疑惑他眼底为何突然冒出来悲悯的情绪。
“如果你只能活几年，也不想修道改命吗？”他问。
霁雪怔了怔，笑道：“如果只能活几年，那便听天由命吧。”其实这十六年，已经是她多活了的，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你就没有想做……”子也停住，发觉这个问题有些多余，霁雪刚刚已经回答了她没有想做的事。
“这世上无我思，无我想，无我愿，长生的确无用。”他负手离开。
霁雪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没有回樾居，而是绕了个弯去了藏书阁，浮渡谷的藏书还算比较齐全，各方面的都有涉猎。
她和里面值日的猫儿打了声招呼才进去，那只猫儿对她的到来早就司空见惯，掀起沉甸甸的眼皮打着哈欠问。
“这次是来找什么书？”猫儿问。
“医书。”霁雪道，“不用麻烦你引路了。”
猫儿见状，点点圆圆的脑袋，挪动身子又趴回桌子上睡觉。
浮渡谷的猫儿除了扑蝴蝶就是睡觉，说慵懒，他们又很活泼，说勤奋，他们睡觉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长。
霁雪轻车熟路地来到摆放医书的书架前，这一面书架在二楼，要爬楼梯才能上去。原本是不需要楼梯的，猫儿们身形敏捷，一跃就能跳上去，拂煦会御剑，自然也不需要，所以这梯子是专门准备给霁雪用的。
猫儿在这里看着，也是防止她摔下来，不过她如今也这么大了，身体不似从前那般羸弱，看守的猫儿就偷起了懒。
她像往常一样顺着木梯往上爬，这梯子是四年前准备的，看起来有点老旧了，不知是不是工匠偷懒，每踩一级，总会发出“吱吱”声。